（九）

“早上好，李。”

先前的尖嗓子军官在一个昏暗的早晨出现，同刚从狭小坚硬板床上醒来的李莱茵打招呼。

李莱茵从他富有鲜明特征的声音里认出了他。她露出一个凉凉的微笑。

“早上好长官。”她说。“我以为我虽然是涉案人员，但是我多少还有些隐私。”

“你当然有。”尖嗓子回答。“不过今天，我要提醒你，是什么日子。”

他示意李莱茵伸出双手，然后把电子手铐给她拷上。

李莱茵扬了扬她手腕上这对沉重的枷锁。“就算我想也忘不了不是吗？”

尖嗓子不大礼貌地哼了一声。他将她带出那间不算太宽阔的禁闭室。

李莱茵这才发现，禁闭室要比室外明亮太多。她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整日都亮如白昼的照明灯，可在这种昏暗的天空下，她那高度紧张的眼部肌肉松弛下来的瞬间，她才感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舒适。

她抬头看着天，短促的睫毛借着天光，在她乌青的眼睑上投下利刺般的倒影。

“你看起来并不紧张。”

尖嗓子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你不害怕死吗？你知道吗？我见过的绝大多上法庭的间谍罪都是死刑，不论哪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间谍。”

李莱茵并不答话。

“你现在认罪的话，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沉默地被围在健硕的士兵中间，被他们裹挟着，往押送的飞艇走去。

飞艇附近，铁丝和电网拦住大批洪水般涌动的围观人群。里面夹杂着媒体和记者。他们的快门和话筒就像长矛和匕首，面向虎视眈眈的军人，捍卫他们自己。

两方人在看到李莱茵出现的瞬间变得更加躁动，试探的目光几乎要将人吞噬。

但谁也没有说话。暗潮汹涌。

一直到人群中某个不起眼的女士——可以从她的声音推断她是为女士——高喊起来。

“释放李莱茵！”

她的声音简直是撕裂压抑阴霾的第一缕天光。汹涌的情绪瞬间从这个口子里倾泻出来。

“释放她！”

“释放她！”

人群高呼起来。夹着着闪动的闪光灯和高频率的按键咔嚓声。

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先是一些口号，渐渐演变成肢体上的推拉，最后甚至有只满是划痕的皮鞋越过重重障碍，朝李莱茵这边砸来。

它正巧落在尖嗓子面前，将沙地砸出一个小坑，把他吓得原地弹了起来，后退到安全的地方。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那个第一个出声的、带着鸭舌帽的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留走了。

尖嗓子不耐烦地皱起他几乎没有的眉毛，示意手下的士兵尽快将李莱茵押进飞艇。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士兵嫌李莱茵的动作太慢，于是从她背后推了她一把。

李莱茵不知是反应慢还是怎么的，竟被推得踉跄两步。若非她前面的那位女兵注意到她，她就要脸朝地摔倒沙坑里去了。

这一举动引发了更大的声浪。

不少人因为红头发士兵的粗鲁变得更加愤怒。高亢的的辱骂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天空掀开。

“你们这些狗屎军官！”

“联邦的蛀虫！”

尖嗓子额头上的沟壑变得更深。他走到扶住李莱茵的女兵身旁，耳语几句。

接着女兵将李莱茵架了起来。她的个子高极了，至少有190厘米以上，胳膊结实有力，看起来相当魁梧。

她把李莱茵携带进了飞艇内部。将她安置在之间的身边，限制李莱茵的行动。

尖嗓子随后跟上，在李莱茵对面坐下。

“这就是您这么镇定的底气吗？”他一上来就语气不善地问。

李莱茵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回来。”她说，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么看，好像大家都觉得我是无罪的呢，长官。”

尖嗓子将他的尖头皮鞋踩得啪嗒作响。

说起来，他好像哪里都是尖锐的。尖锐的嗓音，尖锐的发际线和下巴，尖锐的骨瘦嶙峋的躯干。

尖锐的让人感到相当不舒服，只是看见他就好像在被扎一样。

李莱茵垂下眼睛。尖嗓子看到她同之前判若两人的样子，想到她害得自己差点被皮鞋砸中，一团郁气就堵在胸口。

这道障碍使得他的肺部开始像只气球一样膨胀开。

要是再不发泄出来，他就要爆炸了。

于是他阴阳怪气地对李莱茵说：“希望您在法庭上的时候，也能和现在这样悠哉游哉。”

他紧盯着李莱茵那张脸，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但她好像完全听不出自己话语里那张嘲讽。甚至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谢谢您，长官。”她说。“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