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
大年夜,京城倏忽下起了雪,鹅毛般飘飘扬扬落下,间或夹着微蒙细雨,把土路浇得泥泞。街道旁四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大雪在灯笼上覆了白莹莹的一层。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虽是过节,天居楼里依然生意兴隆,人声鼎沸地热闹一堂。多得是在外无家可归的游子,或者是身在江湖的漂泊侠客,在此楼里凭栏听书,杯酒温剑。
只见一楼正中央的台子上,站着个蓝布长衫的说书人,面容瘦削,手持一把在空中挥斥方遒的折扇,说得是洋洋洒洒,唾沫飞扬。
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目不转睛,楼里的茶水酒菜应接不暇。
“话说当年,一代魔尊仇上章横空出世,世间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凌霄派的上一代掌门、剑宗宗主‘空剑行’持剑而挡,与仇上章进行了惊动天下的瑶台之战,那一日,狂风巨沙笼罩日月,天地寒凉,暗如黑夜…… ”
说书人一摇扇子,唉叹道:“那日过后风浪将息,天地太平……剑宗宗主却以身殉魔,同仇上章一起消失在世间,连带着剑宗也隐世,从此凌霄派再无剑宗后人。”
一时台下皆静,仍在回味这跌宕起伏的传奇逸事。唯有角落坐着的一位华服公子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倚窗斟酒,他束发倾泻如瀑,面容有如雕刻,仪态悠闲。只是眼前蒙着一条青纹白布,似是不能视物般。
夜雪从窗外飘扬进来,沾在他肩头的墨发上,当真是“人衬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旁人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一霎而过的风华吸引,又摇头暗叹:如此好的样貌,可惜是个瞎子。
“去往知何处,空将一剑行……”有人从方才故事中回过神来,惋惜般喃喃,“这‘空剑行’,倒真是胸怀天下,担得起‘天下第一剑客’之名。”
“是啊,剑宗风骨,属我辈之顶流!”
“…… ”
“就是可惜了那把凌霄剑——堂堂凌霄山的震山宝剑,多少剑客心向往之的名剑,也随之陨灭了!”
众人啧声不绝。
“非也。”
那说书人又把折扇一合,神神秘秘地讲:“空剑行虽消失了,他的那把凌霄青剑却还流落在世。传说中,凌霄剑出鞘的时候,天地日月都会失色,而那一日……便是剑宗下一代宗主出世之日!”
突然一只瓷碗重重掷在桌上,撞出清脆一响。
“什么天下第一?还不是尸骨无存,这传说真真假假的,谁说不是以讹传讹呢?”那只碗的主人嗤笑道,此人身着惹眼的暗红劲装,衣袍镶嵌着精致的金丝滚边,此时正面露不屑,锋利的剑眉拧在一块。
腰间玉佩露出半块,能从纹案中辨出是“白鹤堂”出品的物件。
于是纵使有对他态度生出些愤懑者,也敢怒不敢言,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白鹤堂也算江湖中历史悠久的门派,如今势头正猛,奇人异士辈出,更有名震江湖的堂主“花满楼”坐镇,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
再者,传闻白鹤堂跟凌霄派向来不对付,两家门派结怨已久。
其原因要追溯到‘空剑行’跟花满楼的个人恩怨,据说二者少年时就互相敌对,对彼此的性情与各看不上。二人又都用剑,自然经常被拿出来比较,但总是‘空剑行’略胜一筹。更有巷井流言称,‘空剑行’与花满楼的夫人——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玉玲珑有一段露水情缘,后来被花满楼夺人所爱……
此等风月八卦络绎不绝,常被人拎出来说道,真假姑且不论,空花二人的仇怨却是板上钉钉,江湖皆知的。毕竟在瑶台之战后,‘空剑行’于世间消失,花满楼非但不跟众人一同悼念,还提剑大闹了凌霄山,声称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找出来一决胜负。
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无功而返,却一举将那些传言坐实了大半。
这红衣人态度越发嚣张:“还有那什么凌霄剑,真是笑掉大牙了,破铜烂铁也值得拿来说道!”
却见有只空酒杯破风而来,狠准地砸向这位来自白鹤堂的红装侠客。他躲避不及,捂着红肿一片的额角回头,怒道:谁扔的?”
“我。”银铃般的脆声响起,右后方的席上站起来一位青衣少女。
她身形纤细,腰环宝剑,梳着双头髻,两边各插着荆钗,淡绿色的绸带从发间垂下来。少女看着年纪不大,眼眸清亮如星,眼角有一点朱砂般的红痣,本应是很柔情的样貌,此刻却盛载着怒意。
“剑宗宗主也是你能侮辱的?”
那红衣人自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现在跪下磕头,我可以放你一马。”
青衣少女:“你做梦!”
说着她抽出腰间佩剑,那剑身晶莹剔透,银光闪闪,雕刻着一缕凌霄花的纹路,霎时有股雪松般的气息充斥了整间屋子。连那窗前的盲眼公子都似有所感,微微抬脸向这边“望”来。
红衣人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