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

——

夜。

血月红透天。

黑风的狂怒，一直从半山腰席卷至山巅。百上千支烧得猩红的火把连成长线，好似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在狂风呼啸里乘云驾雾一般的行进。

而每一支火把，都由一只形同枯槁的手握着。这些人低着头，在火焰照不透的黑暗中吟诵，吟词凄恻，像是神秘的咒文，又或是在讲述一段远古的往事。

在吟诵骤停时，他们已来到山巅。

这里矗立着一块墓碑，狂风吹不倒，闪电击不碎的的青石碑。此碑之大，由山腰处眺望，能看见它清晰的轮廓，静立于此。

碑上没有人名，只有几个纂写的大字“凤岑族墓”。

只见坐在石碑前的那人突然站了起来，宽大的袍袖上，猩红蜿蜒的图腾雕花随风鼓动，看起来亘古久远，无法追溯。

此时狂风呼啸地更大声了，血夜也更浓。

他转过身来时，面前是一对少年少女。

少女已然在沉睡，她被少年怀抱着，脚腕上金制的铃铛在狂风里发出肆意的，空灵的响。她腕间裸露的皮肤雪白，白得几乎透明，让人想起天山上的雪。

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两人的眉眼之间是如此相似。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能看见那眸子里透着血红的光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既不痛苦，也没有不甘。

墓碑前那人走下台阶，两旁的教徒蓦地散开。

他走到两人面前，看到了少年眼眸间的坚毅。

他点点头，干燥且苍劲的手打开漆黑的铁匣。里面没有其他，只有一堆赤红的粉末。

他握起了一把，将粉末撒在少女的头上，肩上。接着是少年的头上，肩上。

风在呼啸，散落的赤红粉末被狂风卷起，在跳跃的火焰之上湮灭成一道火光。

随后，那人高举双手，念着：

“凤岑族人，永世同在。”

这不是诅咒，而是祈愿，祈愿他的族人即便走进地狱的烈火，身躯湮灭，但是灵魂却依旧能汇聚在一起，永不相离。

少年在垂首间看着怀中的少女，冰冷的眼眸在此刻竟有一丝温度。

而后。

他抱着少女，在火光晃动里，慢慢地向墓碑下的甬洞走去时，身后众教徒俯身跪立，虔诚的吟诵再次响起，在天际的血月映衬之下，显得诡异而肃穆。

甬道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少年没有回头，他一步一步。

随后，甬道的门发出轰隆的关闭声，两人的身影慢慢地隐没在黑暗之中......

火。

目之所及之处，灼热的火焰异常妖艳。

少女在恍惚中醒来，她看见一团团猩红跳跃着的火焰至外围的台阶中缓缓升起，越烧越旺。

她惊慌地抬头，对上一双如血月一般的眼眸。在那双眼眸之中，是无比的歉意与怜惜。

在这一刻，少女不再感觉到害怕，转而将头靠在那人胸前，轻轻地闭上眼睛。

炽热的空气就要被燃烧殆尽，滚滚浓烟直入她的鼻腔，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也逐渐模糊，但她的内心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

因为她知道——

黑暗终将过去，风雪也会消融。

她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这是等待她已久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