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堂上寂然。
圣人一手撑在案前,睇住沈如春:“沈氏一案?”
“四年前,先江州刺史张闻远和其弟媳勾结,构陷我阿耶阿娘,使其冤死狱中。阿翁亦气急身亡。当年事情真相与证据一并在此,数月前,江州刺史胡谦亦将此事呈于御史台。”沈如春双手呈上册子。
册子传至圣人面前,圣人翻开,扫视一眼,问:“御史台可知此事?”
李大脸色煞白,他不知沈氏孤女竟有如此本事。但他很快恢复神色,出案,跪地:“臣尚未闻此案,台中大小事宜繁杂,恐有疏漏,是故未达于臣。明日,臣定亲自督办此案。”
“李中丞当真未闻此案?”沈如春侧头,看着李大,“为何徐道文下狱后,不出十日,张闻远便遣信到江州?”
“小娘子慎言。江州地远,怎是我所能知的?”他看向圣人,郑重道,“若说此案确与张尚书有关,臣愿亲查此案,还这小娘子一个公道,还沈氏一个清白。”
沈如春忽地哼笑一声:“李中丞说此事是疏漏,那崔家九条命案、钱家杀妻、圣崇寺枯井四具尸体也是疏漏?朝中官吏占良田数十顷、擅自征赋、擅用公钱也不曾闻?”她又呈上一本册子,顿声道,“此中十余案,皆曾诉于御史台,李中丞可敢说不曾知一案?”
堂上众人一时顿愕。萧建元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如春,又瞥了眼对面的李辟。李辟坐在那处,目光平静,教人看不出半分感情,好像此刻堂前正在上演的这出闹剧同他毫无干系。
萧建元可以肯定,此事,李二定然脱不了干系。好一个借刀杀人。
圣人盯着那册子看了许久,面色寸寸下沉:“好一个御史台,本该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1】,如今竟反倒成了替奸邪遮掩的工具!”
李大伏跪在地,不敢言。
圣人将册子甩在案前,冷言道:“元公。”
元仲平拱手。
“此事,交由你去办。”
“是。”
圣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大,道:“定王如今还在昏迷,你这个儿子真是教他不省心。
元公,此事查清后,一切按律处置。”
“沈娘子,你可还有话要说?”
沈如春稽首跪拜,后起身,道:“奴还要告一人。”
萧建元微挑眉,再度看向李辟。李辟面上终于有了变化,阴沉沉的。
“四年前,沈氏一案,主谋还有一人。是定王府的二郎君,李辟。”
“李辟当年在江州病坊与奴相遇,后起私心。在他授意下,张闻远同徐道文一起设计沈家。奴亦被没为官奴婢,被张闻远转赠于李辟。奴愚笨,起先教他蒙骗,后来才晓得他的险诈。他将我圈于别院,日夜折磨。”沈如春的声音有些发颤,将伤疤当众揭露出来,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李辟没想到得她竟会以这种自毁的方式,来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在望州时,为夺定西兵权,他设计都尉刘青,迫其奔逃。李辟心思深沉,野心勃勃,望圣人三思,莫教他给骗了。”
圣人脸色极其难看,凝着下头的李辟,一言不发。
一旁的皇后殿下出言:“小娘子此言可有凭据?”她又劝圣人,“二郎这孩子,我最是知其禀性,昔日他跟在圣人身边做千牛卫时,圣人也是瞧见了。如今,圣人万不可因这小娘子一时无妄之言而使二郎受了委屈。”
皇后殿下看着沈如春,面目祥和,声音温温的,可说的话却刺骨地寒:“小娘子,沈氏一案,圣人已下令彻查,大郎也会受到惩处。你若还有任何不满,皆可同元公去说。只是恩怨分明,你莫要牵扯无辜人。”
“无辜人?”沈如春一哽。在堂上言李辟一事是她思虑许久才做下的决定,她早知李辟的设计,他想除去李大,她若要替沈氏平反,势必要顺遂他意。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如此成为他手中的刀,不甘心这作恶的人撇得一干二净没甚么报应。
在晓得沈煊休致还乡的真正原因后,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教李辟轻易脱身。
“皇后殿下以为我在说谎?我背后的伤痕便是为抹去李辟在我身上刺下的纹身留下的,皇后殿下若不信,可请人查验。李辟那截断指,是当日他要杀我我为活命而砍下的。这些都是确凿的证据。”沈如春气得身子微微发抖。
皇后殿下语塞。
堂中众人面上神色复杂,从起先的御史台案到现在的李家二郎一事,定王府上两位郎君今日皆陷风波之中,今天的冬至宴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圣人没想到冬至宴乱成了一团乌糟糟的麻线,御史台案是前朝事,李二这小子的麻烦事说到底却又同广平有些干系,这混小子明年便要同广平成婚。
他摆摆手,将旁人屏退,堂上只留相干的几人。
圣人愠怒:“李二,你过来。”
李辟站出来,跪地。
“说清楚。”圣人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