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此安宁
夏夜,闷热得不带一丝风。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鸣叫,我伸手抓住一只飞舞的萤火虫,将它笼在手心。
这是我在冷宫的第三年,也是我穿过来的第四个月,不知道哪朝哪代,亦不知是何年月。
只知道门口那棵杏树结了果,熟果让我饱餐了好几顿,这么算来大约是七月了。
今晨起,我觉得我的肚子隐隐作痛,本以为是小日子,但理智提醒我,这断断续续的落红不像是经血,更像是动了胎气。
我是先帝在位时废掉的美人,品阶低微,一旦进了冷宫就再无翻身之日,满打满算我上一回接触到男人只能是侍寝。
但我这肚子又不是怀了个哪吒,这孩子不明不白。
联想起我刚穿来时,满屋狼藉,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原主只怕是遭遇不测后自戕而死。
萤火虫在掌心忽闪,寂静的夜里我仿佛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
我怀疑自己是饿疯了,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如同蝼蚁偷生,怎么还有余力照顾一个孩子?
趁我身体瘦弱不显怀,应该尽快处理掉这个包袱。
我住的地方是皇宫西北角一间破败的宫室,堆满了杂物。
摇动井绳,古旧的木桶缓缓下沉,对着清澈的水面,我看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
刚穿过来的第三天,我试图逃跑失败,被守卫赏了几个窝心脚,九死一生。
为保全性命,我第二天果断剪掉自己及膝的长发,跟宫人换了一屉炊饼,度过了那个阴雨连绵的春季。
清凉的井水泼在脸上将睡意带去,我缓缓摸向自己的腹部,略硬的一块,并不明显,像是那个孩子不存在一样。
我本以为原主身体瘦弱导致经期不调,还庆幸自己省下不少麻烦,毕竟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弄来棉布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却不想还有比这更大的难关在等着我。
提着半桶水,走向我搭好的简易灶台,起初我只是用砖块垒了个台子,没想到生火烟很大,差点惹来了守卫。
后来我用废弃的木板在泥地里刨了一个土坑,中空两口,一个小口是出烟口,只要火势不大,柴草又干,烟就很小。
我该庆幸这宫室之前是个杂物房,为了喝口热水我烧掉了三把旧椅子两张破桌和木料若干,看着空了小片的耳房,要是这些全部烧完,我就得考虑其他换取柴草或者粮食的方法。
或许我可以学隔壁宫室的张答应,委身守卫或者哪位公公,以求有粒米果腹。
但是我摸了摸自己肚子,带着这个不行。
灶台上还有前日送来的两个炊饼,一碗酱汤,我坐到灶前打算把炊饼热一热。
将炊饼贴在一块大铁片上,灶下还有余火星子,堆上火绒,对着竹筒吹两下火燃了上来。
铁板烧热,在炊饼周围浇上一圈水,水汽蒸腾,等上半刻钟,炊饼底部变得焦黄酥脆。
我愿将其称之为冷宫版水煎包。
冷宫并不是没有饭食,只是送饭的小太监惫懒,三五天才送一次,还多半是馊了的。
有一回我实在饿急眼了,吃了馊掉的饭菜,事后上吐下泻差点没脱水而死。
就着热水吃完了两个炊饼。我开始准备炒制昨日采下来的茶叶。
宫室不大,三间屋子加一个小院,院内种了两棵杏树,屋后有一丛灌木,茶叶就是我采摘的新鲜嫩芽。
我先前摘了一些,做饭的时候放在灶边烤干,沸水冲泡,嫩叶舒展,茶汤是青褐色的,并不难喝,反而有一股清甜味。
而且过了几个时辰后我都没有闹肚子,说明这是能吃的。
所以趁着现在阳光正好,我把嫩芽都收集起来做成茶叶,闲暇时我就有了一样“奢侈”的享受。
忙活了一上午,我刻意去忽略身体上的疲惫,直至脚步虚浮,我才靠在墙边喘口气。
心跳得很厉害,眼前彩色与黑暗交替着,我期盼肚子能有些什么动静。
等了很久,并没有期待中的那股暖流。
我怒了,在院子里不要命的跑跳,蹦上石盘或者从石阶上跌落,甚至举起双手捶打自己的腹部,然而除了给自己身上增添几处伤痕之外,那个孩子死一般的寂静着。
我咒骂,哭泣,活着已实属不易,这孩子却还像催命符一样如影随形。
独坐至月上三竿,墙外嘈杂的蛙鸣将我从失神中唤醒,我摸了一把脸,木讷地烧了一盆热水。
茶可能是吃不上了,死人是不会在意享受的,我自嘲一笑,要是几日后腐臭的气息引来太监或侍卫,他们看到室内曾经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所留下的痕迹,是不是也会觉得怅然?
正我衣冠,碎瓷放在手边,我轻躺在地上,望着疏漏的顶,这四个月多月的日子如同走马观花飞逝而过。
出去是死,苟且是死,糊涂是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