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捌拾肆
齐鲁排出体内的毒素,艰难转醒时,几乎以为日子倒流回到了多年以前。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满眼混沌。“你是谁?”他问。
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人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打量着齐鲁,他的目光透着冷酷的威严,仿佛在斥责齐鲁竟敢向他发问。
可惜的是,齐鲁阅遍千帆,识人无数,他看见了这道目光背后的游移与不确定。但他并未戳穿。
“你可知,钧天九奏?”年轻人站在门口,问。
“你说什么?”
“你是岐南遗民?”
“雍梁人氏,祖籍夙州。”
“你犯了什么事,以至于惹来魏远千里追捕?”
“这世道,官府抓一个人、毁一个族,需要由头吗?”
“回答寡人的问题。”
“小民没有答案,如何回答?”齐鲁试着从床榻上撑起身,却失败了。他身子一歪,迎面跌倒在了地上。污血与呕吐物同时冒了出来。
年轻人嫌恶地皱起眉,他抱臂离开了,拖曳在地的明黄王服被日光照出了满身金鳞。“西周正抓了些什么人?连这都要寡人看。耽误的国事,西周正替寡人批阅吗?”年轻人在窗外不悦地呵斥。
“王上,魏远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将此人从昭郢运出,想必这对他们至关重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看,不如用些刑。”
年轻人仿佛听了个笑话,“倘若此人当真与岐南王室关联,他们带着秘密躲藏二十余年,又岂会因刑法吐露消息?西周正不是说魏远劫走了三个人吗?还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算年龄,望舒公主也是为人妇的时候。派人去把那两个截来。”
“他们已经不在我们境内,恐怕……”
“普天之下,上北何处不可往?让谢昂一起去。另外……”年轻人瞥了一眼屋内,那个老人依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把这个人弄干净,带上他,让他指人。”
“是。”
片刻后,一个半大的少年扯着齐鲁的后颈,将他拎了起来。“老头、老头?你死了吗?快醒醒,王上下旨不让你死。”少年打开瓶瓶罐罐,一股脑给齐鲁喂进去。
“咳……”齐鲁拉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少年人玩世不恭的歪笑。
“快吃下去,别在路上死掉了哦。”
“你们是谁?”
“我们?我只能告诉你,我是谢昂。”
“你的父母叫什么?”
“我没有父母,王上就是我哥哥。”谢昂不耐烦了,“你这个老头怎么这么多话?要不是王上说不能打你,我就把你的嘴焊起来。”他脱下齐鲁衣服,胡乱给齐鲁擦了身体。老头身上到处都是刀剑伤,道道向着要害。来抓他的人想必是打定主意,哪怕他们得不到,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洗干净后,套上一身黑衣。“好烦,为什么要小谢做这个……”谢昂一面干活,一面嘀嘀咕咕。
“可以让别人帮我。”齐鲁气若游丝。
“王上说不可以。”谢昂气汹汹地将腰带狠狠系紧,勒得齐鲁皱起眉头,但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由着谢昂。
一天后,齐鲁被谢昂用担架抬着上了马车。
“老头,那个女人和小孩是你的什么人?”谢昂问。
“家人。”齐鲁半闭着眼睛,简短道。
“你这死老头,又不说话了。”谢昂将一块糖丢进嘴里,烦躁死了。他本来要和朱翡玉放纸鸢,这一走,估计要错过难得的大东风。但是王上发话了,谢昂是最好的刺客,谢昂才能做好。谢昂高兴起来,抓紧了缰绳。
在马车开动之前,齐鲁忽然睁开眼,翻手钳住了帮谢昂把他抬上马车的侍卫。他低声耳语道:“我有一位故人,才华横溢,仁慈心善。你很像他。”
“有时善心不代表心善,兴许只是心有亏欠。”侍卫弓着背,靠近齐鲁。
“那位故人并未亏欠过任何人。你亦不曾。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非一人所能左右。尽己所能,便是无愧。”
“多谢伯父。”
侍卫跳下马车,关上了车门。谢昂扬起马鞭,带着一队人马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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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哥待在昭郢,不要出来。”齐蔚踏着步子,双手藏在袖炉间。正是初秋时候,暑气未尽,她却已经冷得手指打颤,提不了笔。
张以舟模仿着齐蔚的字迹,在信纸上写下她的话。
“我一定会把爹和嫂嫂、默默救出来的。”齐蔚道,“无论付出什么,我都一定带他们回去。”她说着信上要写的东西,又仿佛在立誓,“哥哥,你看好家门,等我们就行。就这些,先走军驿,再用信鸽,必须快。”
张以舟封上信,交给平荻,让他们加急送出去。“蔚蔚,我们已经察觉那些人的踪迹了。”张以舟放下帷幕,返身捂住齐蔚的手。
齐蔚避开他,后退一步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