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捌拾叁
入夜后,高怀熹独自在城墙上巡视。他们已经丢了日阳湾,魏远如蝗虫,打过数城,直到菘郡,才终于被高怀熹以极大的代价阻停。有时高怀熹会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上北不义所得,终将为不义所取。
几只大雕自皓月间划过,高怀熹举起手中的野禽肉,其中一只被诱惑着俯冲而下,但尚未吃中,长鞭已经绞住了它的脖颈。
“将这个,给羽将军送去。”死禽被丢在地上,高怀熹冷漠地乜向二十里外——羽策率领的大军虎视眈眈。
西周朱颜打着团扇走来,她将随身的手帕给高怀熹擦手,低声道:“王上,羽策进入日阳湾后,派了一只队伍大肆掘土。他们似乎在地下找东西。”
高怀熹神色一凛,道:“钧天九奏?”
“大抵是的。”西周朱颜道,“传闻真正的望舒殿下已经被岐南复国军队找到,魏远眼见寻人无望,只好开始在地下网罗。我们,要不要……”
祁川霖死前留下了“钧天九奏”的秘密,没有人知晓秘密究竟指向哪,但要隐藏如此巨大的财富,地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接连被发现的几处墓地中,的确有“钧天九奏”的记载或是暗指。魏远急疯了,只好到处挖掘。
“西周姐,你信所谓的‘龙气’吗?”高怀熹打断西周朱颜,问道。
“我……算是信。”西周朱颜有些迟疑,“连张以渡也是信的。”
张以渡曾经来过日阳湾一次,以拜访西周笠的名义,见了西周朱颜。那是他们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西周朱颜以为他千里迢迢,是带来了那枚扳指的回礼。但他只是问,张絮絮可曾与她提及“钧天九奏”。
张絮絮为治理雍梁的银钱外流危机,向西周家借过粮。西周朱颜与她有过一晚上的交心,两人在财富之见上,有许多相似的观点。但张絮絮并未提过“钧天九奏”。西周朱颜见张以渡看重此事,便将她所知晓的流言告诉了张以渡。她也问过张以渡是否相信世上有东西能够决定皇权的归属。
张以渡说,钱与权,本就是相伴而生。
“哪怕没有‘龙气’,数不尽的财富也一样能左右战局。”西周朱颜道,“王上,您知道的,因战事影响,西周家的生意也收缩了。”
西周家辅佐高怀熹,自然不会是白白投入。他们花上十两,就会想要百两的回馈。西周朱颜这是在向高怀熹强调此事,因为高怀熹一直在阻拦“钧天九奏”的调查。
高怀熹退步了,“派人去盯着魏远,看看他们能在墓地里找出什么。另外,接着先王的搜寻进度,找到钧天九奏。但所有消息,必须由我亲自过目。”
“是。”西周朱颜弓腰行礼,款款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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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梁。昭郢城受创后,昔日昼夜辉煌的景象一时难以恢复。入夜后,街道上的人流便慢慢散去。尚未至子时,城中已经万籁俱寂,只有赶织军衣的灯火如星般点点滴滴。
齐默睡醒一觉,睁开眼,娘亲还在穿针引线。他扒着小床的栏杆站起,黏黏糊糊地问:“娘亲——爹呢?”
亓箬放下针线,将一件小褂子给齐默披上,“爹爹去看小妹妹,把你做的风筝也带去给她们了。”
昭郢动荡时,齐家养过两个失母的娃娃,战事平定后便送去了城中的慈幼局。但近日慈幼局被人发现贪污善款,苛待孩子。慈幼局背后有官府有商人,关系错综复杂,这便成了一桩难断的公案。这几日齐乾都在处理此事。落日后,传来消息说慈幼局的人在打骂小孩,要他们改口供。齐乾听闻,匆匆去应对了。
齐默抱着羊绒布偶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到第六遍的时候,亓箬都看晕了。
“默默,快睡觉,睡醒爹爹就回来陪你下棋了。”
“哦……”齐默听话地钻进被子里,眼睛却依然滴溜转着。
小孩子白天睡多了,晚上总是闹。亓箬拍拍他的背,道:“娘给你唱个曲儿好不好?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亓箬浅唱低吟着昔年的词章,不由想起与齐乾相伴的种种,她摇着小床,忽视了子夜里异常的声响。
当齐默在宁静中渐渐入梦,房门猛然被推开了。
齐鲁手握一条锁链长鞭,跨入门里,“小箬,抱上默默,我们走!”
“爹,发生什么了?”亓箬一面问,一面迅速用一件斗篷包住齐默。
“苍蝇追来了。”齐鲁面向屋外,将亓箬母子挡在身后——夜色下,一群“蝙蝠”自屋顶扑入了雅致的小院内。他们带着面罩,一言不发,以极快的速度涌来,将屋内三人围困。
平日温柔的亓箬揭下宽大的衣袍,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从床下取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重刀。“哐”,刀面挡住了数支箭矢。
大门忽然间被撞开,第二波人来了。
“齐先生!”张榆一瘸一拐地率两队卫兵包围了齐家,“请前往张府暂避!”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