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捌拾贰
石头堡见到假公主时,他们正在“布道”,由公主殿下向臣民宣告蓬莱即将归来。走上这条船,便是回归旧梦。那些曾经享受过岐南荣光的老人尤其信王室,他们坚定地认为,曾经庇佑过他们的王室,能够再次照耀他们。
但,很抱歉。岐南王室终究没能成为那种能在乱世中生杀予夺的枭雄,齐蔚至今也无法平静地杀掉一个人。她必须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保护更多人,才能在深夜时入梦。
她试探过齐鲁对天下局势的看法,齐鲁说,乱世之君,必须狠得下心。齐蔚笑问,爹,你若是君主,你能狠下去吗?齐鲁擦拭着妻子的画像,说,爹不知道。
朱廷和大抵就是那种狠得下心的人吧。齐蔚心想。
云外天之祸后,齐蔚看得出来,将领们或多或少对朱廷和有了些许疏离。只是,不倚靠朱廷和,雍梁还能倚靠谁呢?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龙霆虎兵这边,倒是愈发信任贺知漾了,他们围绕在她周围,追随她,仰赖她。贺砚甚至暗示过贺知漾单干,但贺知漾没接茬。贺濯领着燕山侯的头衔在燕山兢兢业业地生孩子,半点经营也不会。不过燕山的土地,经营也难。贺知漾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
她昨日说张以舟的事情时,又暗示了齐蔚一次。齐蔚只应了她,等战事平定,金屋养美男。
“齐蔚,给你。”柳临风突然拎着一篮花挡在齐蔚马前,齐蔚差点一蹄子撅了他,“咳,梓缳送你的。”
“谢谢她。”齐蔚伸手去接,满手的血滴在昙花上,将紫昙变得有些妖异起来。
“你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齐蔚不在意道。
“你得小心着点,别这么不要命。”柳临风道。
“别人都在卖命,我可不好意思搁那思凡。”齐蔚阴阳怪气的,惹得柳临风要炸毛了。但他还没来得及炸,齐蔚一杆压在他肩上,愠色沉沉,“柳临风,我让你进前锋营,可不是让你来玩的。昨夜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昨夜又没有敌人潜入。”
“若是有敌潜入,你还能留命站在这?”齐蔚的枪尖从他的肩膀滑倒腰间,银枪勾起那只精巧的玻璃瓶,“柳樱都要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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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北,菘郡。
“传令给上官炜,放弃运州及其附属城池,战线收缩,集中兵马抵御夏疆。”高怀熹抛出印玺,令内侍书写旨意。
“怀熹哥哥,那一块可是你打下来的,真的要放弃吗?”西周笠惋惜道。
“两利相权取其重。”西周朱颜道,“若是被岐南从岭南进入,上北便真正危急了。”
“日后再拿回来便是。”华戎行铿锵道。他原本已经准备卸甲归田,闲云野鹤。因稚嫩的君主需要他,他便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底下的臣子在对上北的将来高谈阔论,高怀熹却垂下眼,看着舆图默然不语。桌布遮掩下,他的左手正打着颤。
“王上。”王后朱翡玉端着医药进门,盈盈施礼。她不只对高怀熹欠身,也对华戎行等人欠身。
随着战局变化,雍梁的作用凸显,上北已经很难在看轻这个王后了。但朱翡玉还是像过去那样,将姿态放得极低。
“你不必如此。”高怀熹脱下上衣,让朱翡玉帮他清洗肩上的伤口。
朱翡玉弯腰小心地拧干手帕,仔细擦拭,“照顾王上是臣妾应尽的职责。现下战局危急,诸位将军都是国之梁柱,臣妾以礼待之,也是应该的。”
高怀熹心下微动,道:“你好像不对劲。”
“怎么了?”朱翡玉怯怯地问。
“哦,没事了。”高怀熹道。他想说朱翡玉好似一夜间变了,但她一露怯,又像之前怕朱璟一样。咬着松果的仓鼠缩起了头。
“书上说,君主要恩威并用。王上此时正需立威,就由臣妾来替王上施恩吧。”朱翡玉道。
“你还会看书?”朱翡玉连字都不大识得几个,她能看书?高怀熹有些诧异,但说出口好似在嘲讽。下意识想道歉,又止住了。
朱翡玉在他后背,道:“不太会看,是小昂念给臣妾听的。”
“他不是最讨厌你吗?”
朱翡玉点了点头,又想起她在高怀熹背后,又赶紧道:“嗯,他是讨厌我。但是宫人们都怕他,他只能跟我玩。”
谢昂是朱璟在宫外捡到的孩子。因对高怀熹要求太多,不能显温情,朱璟便移情到谢昂身上,惯坏他了。他喜怒无常,一不高兴,就拿人当活靶子。他倒是不会打高怀熹,但高怀熹知道谢昂什么都会汇报给朱璟,所以向来忌惮他。以前他有朱璟陪,现在朱璟走了,谢昂很孤独。
“那你有空多陪陪他。”高怀熹道。
“是。”
朱翡玉尽职地擦着药,不太开口了。以前她话特别多,吵得高怀熹心烦。如今她似乎很会察言观色。她换完药,又打开一罐汤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