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柒拾伍
云外天之围结束之后,从昭郢来的第一批粮草补给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贺知漾。
“这五百里路可不近,辛苦墨拘了。”齐蔚挑走马草里的青虫,一把把喂给墨拘吃。墨拘其实不爱搭理人,但齐蔚每次对它都好声好气地哄,讨好多了,便得了墨拘的亲近。
“怎么不说我辛苦?”贺知漾刮着铠甲上淤积的血垢,道。
“贺将军也辛苦。”齐蔚笑吟吟地丢了个水囊给她,“你原本不用特意赶来,方渝斯都来了,顷海湾还得将军坐镇呢。”
“我已经让方渝斯滚回去了。至于我来,可不是为了救张以舟。”贺知漾打开水囊,一尝,是刮喉咙的烧酒,“你胆子也肥了。”
“只出战的时候喝一点。”齐蔚道,“你来这里,还为了什么?”
贺知漾冷笑不答。齐蔚正要追问,有个穿着箭袖蓝衣的小公子走到她们面前,毕恭毕敬地向她们行军礼。“晚辈骆垣慎,见过贺将军,齐校尉。家母命晚辈奉上些许薄礼,敬谢二位对家父的照料。”
贺知漾看他端着的盘子里有吃的东西,便取了两块肉脯,其它金银珠宝倒是懒得拿。齐蔚也只取了一口吃的。
骆垣慎见她们都只拿这个,迈着小腿去母亲那,把吃的东西都抱出来给各位将士了。
贺知漾顶了顶齐蔚,问:“骆羌的儿子,怎么跟张以舟一幅做派?”
“这……”齐蔚也觉得这孩子行为举止有张以舟的影子,但她也是第一次见骆垣慎,说不出所以然。她以前在骆府住那会,骆垣慎正在学宫里读书,她只见过他弟弟。那小孩爬上爬下,倒是像及了骆羌。
“垣慎是跟我开的蒙,”张以舟忽然过来,“在张府读过一年书。”他将拐杖放一旁,低头将一件披风给齐蔚罩上,他灵巧的手指在齐蔚胸前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骆垣慎远远看见他,立马跑来,向张以舟鞠躬,“老师!”
“垣慎,许久不见。”张以舟拍了拍他的肩。
骆垣慎看见张以舟转身时必须拄着拐,鼻子一吸,险些滚下泪珠子,“老师!垣慎会杀敌了!垣慎会保护老师!”
张以舟听见他这话,眼眉弯起,笑了笑,“垣慎还小呢。去看你父亲了吗?”
骆垣慎偷偷瞥向沈沅语那——她正在帮忙治疗伤兵。“娘亲说,要晚一点去看父亲。”
晚到她和骆垣慎做好准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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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羌拿不起枪了。
他浑身千疮百孔,失去右臂后,左臂又被伤及经脉,他几乎成了废人。他躺在病榻上,连起身都要人搀扶。
“爹。”骆垣慎在晚间时,拉开了骆羌的军帐。帐里没有点灯,昏暗的火光越过骆垣慎,斜照进去,照着骆羌失神的瞳孔。
他花了好一会,才辨识出门口站的是谁,“垣……慎?你怎么来了……”
骆垣慎脚尖戳着泥地,道:“娘说,若爹战死,垣慎来为爹爹扶棺。若爹尚有英气,垣慎来承爹爹傲骨。”他走进帐里,却只是摸黑过去摸到了骆羌无力的手。
他记忆里的爹不是这样的。爹生得高大又威武,把他举起时,他能看到很远很远的鸟儿。爹还能同时抱起骆垣慎和弟弟,他们在他肩上赖一整天,他都不会累。虽然爹很忙,常常一年见不到他一次,但骆垣慎一直很仰慕爹。他知道爹在保卫他们。
他不敢点起灯,他害怕面前的爹爹。
直到沈沅语捂着汤盒进来,帐里才有了亮光。
“垣慎,帮爹爹穿好衣服,我们马上用晚饭了。”沈沅语燃起火烛,将木桌挪到病床前。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骆羌宿醉,下不来床榻而已。
她忙进忙出,很快便收拾出了两菜一汤。她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簪子,帮骆羌理好乱糟糟的头发,随即坐在他身旁,笑说:“早知就带垣衡一道来了,这样,我们一家也算团聚了。”
她舀好鸡汤,将汤匙放在骆羌手里。鸡肉撕碎了,混着蒸烂的红烧肉拌进米饭里,“垣慎,你近来不是在翰林院听老先生授课吗?要不要告诉爹爹那里怎么样?”
骆垣慎从饭碗里抬起头,看了看娘,又看爹。
“米粒儿粘出来咯。”沈沅语抬手捏了捏骆垣慎嘴角。
“垣慎、垣慎每日都去上课了,不曾落下一堂。柳师傅有时来上课,好多人都打瞌睡,但是垣慎没有……百里师傅教我们读《明徽经学》,他会说老师的坏话,所以我偷偷在他的书里放了甲虫……”骆垣慎努力地说着在昭郢的事情,他想让爹笑一下,就像在家时那样大笑。
可是骆垣慎搜肠刮肚说完了所有好笑的话,爹都没有笑。骆垣慎很无措,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吃完饭,沈沅语让骆垣慎去把碗筷收拾了。骆垣慎明白这是娘让他先出去,于是他洗完碗,也没有回爹的帐里。他走来走去,走到了老师那。
“老师,垣慎近日读了《明徽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