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伍拾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齐蔚愤愤地咬他的喉结,仿佛要报复他的“不信任”。张以舟轻笑着,覆手熄灭了烛火。
齐蔚大病未痊愈,张以舟只是带她浅尝则止,胡闹一会便拉着她要睡了。黑暗里,齐蔚摸着自己的左臂——刚刚张以舟吻到这时,忽地停了一会。齐蔚知道他是想起那个胎记了。除了家里人,就只有张以舟见过她身上的月牙胎记。
“以舟。”
“嗯?”张以舟声音已经含糊了。
“你说,‘钧天九奏’究竟会在哪?”
“我也不知……”张以舟闭着眼将齐蔚这边的被子压实在了,自言般,“兴许我姐姐知道吧……”
“絮絮姐?”是了,齐蔚背负“钧天九奏”,却对它一无所知,而张絮絮看着是局外人,却改建了一座有着钧天九奏壁画的墓穴。“絮絮姐和钧天九奏有什么关系?以舟,你再同我讲讲絮絮姐。”
“姐姐曾去过乐京,她很喜欢岐南的遗风……”
“嗯嗯,你说过这个,还有呢?”
“还有……姐姐没有告诉我……”
“你再想想她可有什么暗示?或者令人费解的行为?”
“……”
张以舟没有回答,他翻个身,鼻尖蹭着齐蔚的侧颈,慢慢睡着了。闻启说,齐蔚在沙鬼域那半旬,张以舟夜夜都睡不好,总是浅眠一会便开始处理公务。齐蔚回来后,他又顾着她的病,也睡不踏实。
“原本可是爱睡懒觉的人啊。”齐蔚紧搂着张以舟,跟着他沉入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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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郢,齐家。
亓箬收起账本,回屋时,便见齐默坐在床脚,和几只布偶玩得开心。齐乾则抱着被子,睡熟了。本来要等着亓箬入榻的,但齐乾哄着默默,没哄睡儿子,反倒把自己哄睡了。
“到娘亲这里来。”亓箬给齐乾盖好了被子,对儿子悄声道。
齐默丢了布偶,从齐乾腿上爬过,走到亓箬怀里,“娘——”
“嘘,默默乖乖的,睡觉觉了……”亓箬拍着齐默的背,轻轻摇着,“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多年前亓箬听过的摇篮曲,如今她总是柔柔地唱给齐默听。一曲音落,齐默也就困倦地闭上了小眼睛。
把齐默抱回小床上,再回头,齐乾正静静看着她。
“吵醒啦?”亓箬过去抚着他的背,调笑道,“我也哄哄相公?”
“怎么哄?我可不是默默。”齐乾勾起眼,双眉间尽是风流。
亓箬拍开他蹭进来的手,在他耳边道:“去书房,好不好?”
“娘子说了算。”齐乾折起身,将披风往亓箬身上一遮,便抱着她到隔壁去。“这小子太碍事了,该早些让他睡自己屋里。”
“每次都是这般信誓旦旦,可每次默默一哭,都是你先退让。”
“哎,是我的错。可默默好似学了他姑姑,哭得像女孩儿。很难不退让。”齐乾抬脚合上门,托着亓箬往软榻上坐,“不如我们再试试,要个女儿?那我对默默,可就不心软了……好不好?”
亓箬潮红了脸,躲在他胸口,小声答应,“都听你的……”
屋里的说话声渐渐隐去,温度一阵高过一阵。情至深处,亓箬颤着,失口喊出了早已封缄的称呼。仿佛触碰了恶鬼,亓箬下意识拥紧齐乾,不断重复“阿乾、阿乾……”,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些噩梦压回匣中。
“无妨、不碍事……”齐乾瘦腰沉入,与亓箬在无限近的距离里,安抚着彼此。
燥热停息,亓箬从丈夫怀里挣脱出来,“我去打点水。”
齐乾收回离散的思绪,按住她,道:“白日累着你,晚间也累你,我这个丈夫可真是不称职。”他裹了衣服,冒着冷风打了热水进屋,非要亓箬躺着,他来照顾。
“本就是我该做的。”亓箬捏起落在她身上的长发,一点点捋开,拂顺了。
“哪些是你该做的?是谁定了你该做?”齐乾拧干毛巾,擦拭着亓箬身上薄薄的汗,“箬箬,你是我妻。夫妇一体,没有该你做,不该我做的事情。”
“知道了……相公。”亓箬应着,她凝视着齐乾的侧影,渐生出一瞬间的恍惚。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她与他的距离太遥远了,哪怕站在他身旁,她也不敢将相思说出口。他不知道,他说请父亲去她家中提亲那日,她独自哭了好久好久。相伴的每一个夜晚,看见他卧在自己身旁,她都欣喜不已,又常常害怕,这是一场臆想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