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叁
雍梁与上北进驻珞河后,各自遣了官员驻扎在此。珞河是个大城,进驻之后的事务数不胜数。城内府衙原属官吏安置、百姓闹事、公家财产收归等等,令上下官员忙得四脚朝天。官员没法拿主意的,还得送上折子,请丞相做主。
因而张以舟进珞河后,便不得闲了。这会刚接见了一波人,下一批又推门而入。
张以舟抬头,见是贺知漾,便道:“齐蔚打饭去了。”
贺知漾瞟了一圈张以舟桌上成堆的公文,漫不经心道:“吃饭她最争先。不过,我是来找你的。”
“嗯?”张以舟微微颔首,道,“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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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蔚挂着饭菜,欢快地转着轮椅回来时,正好看见贺知漾从张以舟临时的值房里离开。
“贺知漾她……”齐蔚在门前,顿了顿,慢慢道,“有什么,事吗?”后脑勺的伤已经渐渐痊愈,对齐蔚口舌的影响变小了,她说话也顺了许多。
“聊了些后续战事。”张以舟推开椅子,起身要帮齐蔚跨过门槛。
然而齐蔚抬手止住他,继而身体□□,手提右边木轮,翘起一头跨过了门槛。再如法炮制,让另一边轮椅也进屋。周大夫几年前对齐蔚的评价如今依然适用——她就像个火炉,一点火星就能让她熊熊烧起来。齐蔚虽受了几乎致死的伤,但她心里那窜火星还燃着。她按时吃药、配合周大夫做疗理,并且每日都笑个不停,同军营里的人插科打诨。这火焰烧起,她的身体得到诏令,马不停蹄以极快的速度日夜修复。
只是她的左腿之前被敌军一杆敲断了骨头,好得慢些,她便坐在轮椅上拿枪,练筋骨。如今甚至轮椅也用不着别人推,她能单手转轮椅,转得飞快。简直让人以为她早好了,坐轮椅只是闹着玩。
张以舟看她顺溜地过了门槛,便不过去了。他将文书往两旁堆,收拾出中间一块空位,齐蔚转过来时,正好能面对面吃饭。
“我,可以……可以问,什么,后续吗?”齐蔚从扶手上取下丁零当啷的碗筷,问。
“可以。”张以舟接过碗筷,分着米饭和咸菜,道,“不过,也许过几天你亲眼见着,会更好。”
过几天?按照计划,三天后他们便将战线推至闳都了。那么是贺知漾对于攻城有些办法了?齐蔚想起贺知漾神神秘秘地找了高怀熹。据方渝斯所说,贺知漾也找过骆羌。什么办法得要她同两国权柄一个个聊?
齐蔚猜,贺知漾是准备铤而走险的事情,这个“险”很可能险到危及两国利益。
“那、那我,等着。”齐蔚道。
“我也同你一样,在等着。”张以舟的眉梢似燕尾一般,轻轻扬了扬,仿佛对不久之事极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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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齐蔚没等太久。
自廊城战后,齐蔚再一次穿上了铠甲。她原本以为她会受不了,甚至当着张以舟的面哭出声,可是没有。她像平常那样,将铠甲扣上身,腿甲也是自己穿的,最后套上军靴,再往靴子里藏上一柄短匕首。
这是为了救急,也是走投无路时,给自己一个了断。大将军张以渡走后,昭翎军里每个人都这么干。
齐蔚拔出漆黑的长枪,推着轮椅走出军帐。
全兴已经牵着温骊在外头等她了。
昨夜她跟张以舟说她想回军营里去了,张以舟什么也没说,只是带她去给温骊喂了草。
“哟,矮冬瓜!”贺知漾骑着墨拘,耀武扬威地经过,她问,“要不要本将军提你上马啊?”
齐蔚见了礼,便不搭理贺知漾了。她双手高举,握着马鞍前后,深吸一口气。
“头儿,我帮你……”全兴想托她一把,但他话音未落,齐蔚低喝一声,靠手臂的瞬时爆发力,将自己拉起,再向上一撑,悬空转腰,稳稳落在了马鞍上。
“太强了……”全兴看愣了。
齐蔚弯下腰,将尚且无力的左腿握着,踩到马镫上去。“我、我,早就说,我,没事了。”她道。
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刚刚救回来时,周大夫曾说她可能没有力量再舞刀枪了,能活下来,已是幸事。但她不能只是活下来了,她得站起来,像以前那样。她从清醒,便开始试着拿枪,如今虽远不如过去,但至少,还是有一点力量的。
贺知漾目睹齐蔚上马,对她笑了笑,笑得齐蔚心里发毛。果然,贺知漾下一步便一刀封向齐蔚的面门。齐蔚凭着过往的记忆,向后仰身。然而贺知漾的刀,却在空中一转,向下劈落,最终刀背落在了齐蔚大腿上。
“你的招式也改换换了。”贺知漾说罢,洋洋扛刀离去。
方渝斯不知从哪引马贴近,对齐蔚道:“她的刀法变了。”
“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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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雍梁与上北的十三万兵马列阵闳都之下。对于这座屹立数百年的城池而言,二十年太平不过眨眼一瞬,金戈铁马才算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