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玖
一场苦战结束,贺知漾鸣金收兵,带着龙霆虎兵退回廊城。她屈肘以臂甲抹干净刀口上沾着的血肉,随口问道:“那小东西救回来没?”
留守城中的骆羌答道:“早间醒了一次,不知怎的,好像不认人了,缩在床里发抖。也就和以舟亲近点,像个孩子似得,问以舟要糖人吃。等买来了,齐丫头又昏迷不醒了。”
贺知漾愕然道:“被谢卿打傻了?”
骆羌责怪道:“别乱说。周大夫诊断是山崩时跌落,被石头撞着脑袋了,一时混沌。”
“真的假的?”贺知漾收了刀,大步走向张以舟的帐子。
“你还没给我禀告伤亡如何。”骆羌喊道。
贺知漾头都不回,背着身摆摆手道:“你自个不会去点?”
她穿过一座座营帐,到张以舟那边。老远便见三五成群的人蹲在外边,默默地等着军帐内的消息。就连方渝斯也在他们之中。
这些都是前锋营的残兵,因各挂了重伤,所以暂不用上战场。他们训练之外,常常来瞧瞧齐蔚的情况。齐蔚本事不小,脾气又好,见谁都笑呵呵的。前锋营的人皆与她称兄道弟,或者,称姊妹……这次她率领一半前锋营支撑到其他人离开,又尽全力保护剩下的人,以至于自己都进了鬼门关。谁知道了,不道一声佩服?
齐蔚被张以舟抱回来时,像一块残破的绸缎,浑身上下没几处好地方。左桃带着贺九进去帮张以舟处理齐蔚满身的伤口,他们连同几个大夫,救治了整整一天。贺九这个胆小的,出来就哭了。语无伦次地说,齐蔚要死了、齐蔚要死了。
然而齐蔚没死,她硬撑下来了。
昨日贺知漾出兵前去看了她一眼,这小东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至少不是白的。她还残留着一口气。据说这口气是一块什么玉给她吊起来的,吊到张以舟找到她的时候。再详细些,贺知漾没来得及问,她这几日都忙着和谢卿死斗。
谢卿挖通了那些隧洞,令人捉摸不透燕山会从哪冒出来,处处掣肘雍梁。于是张以舟一不做二不休,调制炼丹术士炸炉的方子,从廊城矿洞往山中去,在地底连炸了三四座山。把谢卿炸得损失惨重,炸得他们不得不从洞中撤离出来。
张以舟已经做了他能做的,现在,到贺知漾登场的时候了。
谢卿以为用几块破盾就能拦住龙霆虎兵,实在痴心妄想。贺知漾想着,愤愤地踏进张以舟的军帐,脚步落进去时,又瞬间提着步子,变轻了。
昏暗的军帐里,张以舟正给齐蔚擦拭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他边擦边低声说着什么。
贺知漾以为张以舟发疯了,对着一个什么都听不到的病弱自言自语。走进了,却迎上一双转来转去的眼睛。
贺知漾张口便笑,“矮冬瓜,从鬼门关爬回来了?”她说得太大声,以至于外面的人都听见了。错乱的脚步声哒哒响起,憧憧人影在外头晃,但碍着丞相的威仪,谁也不敢进来。
张以舟叹了口气,问齐蔚:“想见见那些等你的人吗?”他语气极轻,仿佛怕吹走手心里的一片雪绒。
齐蔚眨了眨眼睛。
张以舟便准外头的人进来了。军帐里顿时涌入了许多将士,他们看着齐蔚,半响没憋出几个字,倒还是齐蔚,勉强冲他们笑了笑。
她一笑,一堆大老爷们反倒哭出了声。尤其是全兴,简直跟孝子贤孙奔丧一样,跪在齐蔚榻前嚎哭。
贺知漾走上前,赶他们出去,“行了,没死都给你们哭死了。出去、都出去。”她将人赶走,自己也没多待,确定齐蔚不是回光返照,便离开了。
齐蔚满脸倦怠,显然是又要昏过去了。山塌时,高怀熹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滚落的泥石,他光顾着齐蔚了,没料到朝自己头顶来了什么。齐蔚奋力翻身,用后脑勺挨了那一下。结果脑袋被震得,此时连话都说不出。她只能在昏迷之前,转着眼珠,让张以舟继续说。
张以舟轻轻揉着她红肿的手,简短道:“淮清王也救回来了。早间你醒过一次,他强撑起看了你一眼,这会正昏睡着。我会照顾好他的。另外,你最后带出来的二十三人,及时得到了救治。我们还在山中找到了十多个幸存者,都接出来了。放心吧,我在这呢。”
齐蔚听完,却依旧没睡下去,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张以舟胸口。张以舟低头,看见一抹血迹——是昨日咳出来的,忘记更换衣服了。他笑笑,道:“你伤口流血,我不小心蹭着了。”
“啊、啊——”齐蔚嘶哑地开口,发出含糊难辨的叫声。
张以舟知道她是不信,只好说实话:“我一时着急,啐了点血,没事的,周大夫已经开药了。”
“啊啊……”
“嗯,会好好吃药。你睡吧,别怕。”张以舟摸着她的额头,直到她睡着,才松开手。他从袖子里找到赤珠藏玉,再三拂拭后,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给齐蔚戴回脖子上。
找到齐蔚时,她口中正含着赤珠藏玉。张以舟猜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