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捌
一匹轻骑跃入城门,片刻不歇,直冲将军营地去。
马蹄掀起的黄沙迷着齐蔚的眼睛,让她有一瞬间的走神。就这须臾,贺知漾的刀已经斩至她胸前。齐蔚猛然惊醒,立即用枪横封,接住这一招。
“接得住吗?”贺知漾冷笑,她胳膊凸起青筋,用力下斩,刀锋却在枪身上打了滑。
一股翻炒太多次的油腻味飘在贺知漾鼻尖,“菜籽油?”
“才发现吗?”齐蔚忍不住笑,趁着她失准头,脚底猛扫。可恶,就差一点,便扫着贺知漾的小腿了。她见此招没成,翻身滚出沙地,道:“不打了,改日再来。”
“改日又换个小聪明?”贺知漾骂道。
齐蔚不以为然地耸肩,“管它小聪明还是大聪明,我险些撂倒你,就是我聪明。”她得意地补充,“贺将军,你每次砍我胸前,都是在一样的位置,没发现吗?我就这么涂一点点油,便瞄中了你的落刀处。”她嬉笑着,才不管贺知漾如何生气。她手腕转着花枪,悠悠走人了。
将军营里,张以舟与骆羌刚刚接了战报,脸色皆变得难看——上北支援他们的粮草,被燕山突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严烈轻敌了!”骆羌一拳锤在桌上,怒道。严烈掌管粮草押运,许多年了,从未出过这等差池。是近来燕山的战打得太顺,人便心生懈怠。可燕山再不堪一击,它也是个维系了两百多年的国度,哪怕是临死反扑,也足以叫人挨上一刀了。
张以舟摩挲着腰带上的芙蕖玉佩,冷静道:“上北带的粮草也不多了,他们要阻挡随时可能出现的勤王之军,压力并不比我们小。不能再从他们这里分粮草。若从上北境内调粮,再快也要十日,南都则是八日。”
“我们已经缩成每日两顿了,再节省成一顿,也撑不过五日。”
“若是向北进军……是赵家的领地。”张以舟念及此,顿时明了,此次袭击粮草的,恐怕就是燕山赵家。再凶猛的军队,饿上几日,也得拿不动枪。赵家若是在此时进攻,胜算全然在他们。
赵家的军队实力,在燕山仅次于龙霆虎兵。按照贺知漾先前的推测,司马朝胤为了抵挡外敌,很可能也已经将赵家兵归还了。贺知漾不甘道,若是龙霆虎兵正面对战赵家兵,完全有把握赢,棘手的是,赵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十有八九,不会出城。
若他们此时大举围城,赵家定然死拖着,拖到他们粮草耗尽,赵家再开始反攻。
从已经打下的城池里要粮?不行。雍梁不能失了民心。
后撤?可兵败如山倒,放弃这一次机会,燕山便得到了喘息之机。待雍梁重整旗鼓,面对的或许会是劲敌,而盟友上北也未必肯再信他们。
他们这支斗志昂扬的远//征军,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了。哪怕是张以舟,也未料到,他们的于心不忍,竟成了燕山掣肘他们的手段。
“张大人,骆将军!”齐蔚忽然从门外露了个头,她抓着帘子,拧眉道,“也许我有办法撑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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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张以舟弯着腰解开齐蔚的腰带,将她身上沉重的铁甲一块块卸下,再换上轻便的战衣。“路上小心些,若碰上难事,也不必勉强。保护自己方是要务。”
齐蔚摸着张以舟的后颈,用手指将翘起的一股白发理进发丝里,藏起来,“要是我打退堂鼓了,我们还有办法变出米粮嘛?”
“总有办法的。”张以舟替齐蔚收束了衣袖,忽而轻轻揽着她的腰,将她搂近些。他扑动着眼帘,埋头在齐蔚腰腹间。“抱歉,我做得不好,到头来要你以身涉险。”他少见地,颓然垂下了双肩。
城中的树皮都已经被饥民吃了个干净,新生的春草尚未萌芽,便被人连着土挖走吃下。
这一次,张以舟变不出粮草了。
但齐蔚有粮草。
翻过平州东北的山,抵达赵家势力下的廊城,在通向山中的城郊野地里,有齐家的粮仓。齐鲁带着两孩子,这辈子吃够了挨饿的苦,因此最看重家里的米粮生意。他在建粮仓、屯粮食这件事上,完全是不遗余力。廊城北连珞河,南通平州三城,东又往鹤远,是绝佳的储备之地。齐鲁选址建仓时,觉得廊城是赵家私地,若将仓库建里头,哪日赵家想没收商贾的家产,齐家的粮仓岂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于是齐鲁特意选在城外,隐秘地修建许多小仓库。
齐蔚只在小时候跟着齐鲁来过一次,但她记得齐家的账本上,一直有廊城仓库进出货的记录,而且数量巨大。齐鲁不做亏心的生意,齐家米店应该没有将米卖给平州这几城的贪官污吏;廊城在赵家下边,还算安宁,米店应该也没有像锁澜关那时一样,将储备都贡献出去。那么,齐蔚现在去,十有八九,能避开赵家,秘密地翻山越岭,带回粮食。
张以舟要遣一个营陪齐蔚去运粮,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赵家绝对在平州附近安插耳目,一个营出动,简直是上赶着给他们传消息。齐蔚只打算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