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
齐蔚和张以舟吃午饭时,闻启带着确切的消息回来了,和他一同进府的,还有大理寺少卿。
章府昨夜起了一场大火。起初人们以为只是年三十的烟花爆竹,直到火星子燎上屋顶,望火楼方才紧急敲响铜锣。潜火队抵达章府时,火势已经开始连绵。最终,章家人加上受邀前去过年的邢家人,全部葬身火海。
原本此事只算走水,呈不到张以舟手上。但大理寺在调查时,发现了府邸里的火油,由此判断很可能是人为。若是如此,那便是宗事关朝廷命官的大案,势必要报紫微台。加上昨夜章吟夫妇冒犯张以舟一事,在王公贵族间流传。大理寺少卿便想来张府拜谒,稍稍聊上一会。
得了张以舟的允,大理寺少卿查跃这才亲自拎着礼盒从门廊进来。
齐蔚还是一身闲散的云绸女衣,于是放下碗筷,躲到了屏风后悄悄听。
她原以为大理寺是把张以舟列为嫌犯了,然而查跃根本没这意思。想想也对,当朝丞相要欺负一个翰林学士,有的是法子,何必做这等惹人猜疑的事情?
查跃说的是他对此案的初步勘查结果。他说,此事很可能是邢胭茹所为。
“邢业离世后,邢家将邢胭茹当‘弃女’,像外人一般处处刁难欺凌。但昨夜邢胭茹却以‘处置家父留下的祖产’为名,将时常欺负她的邢家人接去了章府。事出反常必有妖,下官顺着‘邢胭茹’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邢胭茹自一年前便在吃治疗心疾的药。她怕是被章家和邢家逼疯了,故而昨夜做出行刺大人之举,子夜又火烧全族。”查跃道。
“她的遗骸找到了?”张以舟问。
“回大人,找到了,仵作与邢胭茹的亲朋已查验,确认是她。”
“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正是棘手之处。邢胭茹是邢业的长孙女,在国君面前挂过名。若以真相呈报,不知国君作何感想。下官担心,国君为了保全邢胭茹的名誉,会下旨隐瞒真相。下官虽同情章夫人遭遇,然,大理寺自刘鲲大人起,便唯明察秋毫、沉冤昭雪而已。下官添居少卿之位,愿能将此警训,一以贯之。”
“本台已知晓。你下去吧。”
“谢大人。”
齐蔚从屏风后走出,张以舟锁着眉头在想着什么。
齐蔚没打搅,坐下喝起了鸡汤。直到她吃饱饭,张以舟才收回思绪,歉然笑了笑,“有些事情……”
齐蔚将入过药的清蒸鱼搁在他面前,“我费心费力挑干净了刺,你吃了我便不怪你。”
“好……”张以舟夹起筷子,一点点吃了起来。“邢胭茹是我少时的友人,有过一些交情。”他忽然道。
齐蔚倒茶的手轻轻一顿,她其实没打算问,也没料到张以舟会解释。她应了一声,一幅你说,我听着的样子。
“邢小姐遭遇过一些不测,后又遇人不淑。她的境遇太艰难,往前是看不到头的苦日……”所以她永远念着旧时光,念着赵梓缳。她斥责张以舟的“背叛”,便是加深她的固守。她想要日复一日地困在姹紫嫣红的豆蔻年华。
张以舟无法责怪她,如若不是齐蔚,他与邢胭茹并无不同。
张以舟说了几句,又渐渐停下了。他的眼帘轻轻一颤,复又平息下去。宛如蜻蜓点水,留下微不可见的波纹。
齐蔚也不追询,她知道张以舟心里有太多事,或许他将来能告诉她,或许永远也不能。但齐蔚并不介意,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张以舟并未瞒她。
例如此时,张以舟下意识抬住她想要拎起的酒坛,因为她右手的骨伤近日有些许复发。她身上一重接一重都是伤,她上了药便懒得留意了,但张以舟始终在意。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寻求的东西。
午后,陆续有人来张府拜年。能推脱的,都由张伯推了,不能推的,张以舟总得坐着轮椅出来见见。
“以舟,不必多礼。”朱廷和拍拍张以舟的肩,将一只红布袋交给他,“你尚未婚配,按礼俗,兄长还是该给你守岁钱。”
随同他来的王妃轻挪莲步,忽然拉起了齐蔚的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份守岁钱塞在齐蔚手心里。齐蔚不好意思收,但王妃捏了捏她的手掌,宽厚地笑了笑。
齐蔚没见过这样雍容大气的女子,差点被她额上的金珠抹额耀花了眼睛。
就一愣神的功夫,王妃又在她手上套了一枚宝石指环。
跟着张以舟真好,迷人眼的财富都快把齐蔚的腰压弯了。知晓她女儿身的人,给张以舟送礼时,总给齐蔚也来一份。
骆羌夫妇来时,给齐蔚送了几套衣服,还有一条发带。那是沈沅语亲手织的,做工用料都是上上乘。
童述颐拜年时,给齐蔚塞了本书,说是专克方渝斯剑法的招式,练会了,方渝斯便欺负不了她。
周大夫扔给齐蔚一袋金子,算是她监督张以舟喝药的酬劳。张伯送齐蔚一份“临风笔”的手稿,说是他书局里的朋友搜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