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贰
钟铉与雍梁结盟后,又与万雪、魏远勾结在了一起。他以为自己手段之高,能够斡旋在三方之中。可他忽略了,云外天不过是三方君主博弈后留下的残渣。一旦天秤稍有失衡,任何一方都能直取云外天。
魏远取走雍梁的顷海湾后,上北的反应不比雍梁小,他们从日阳湾出兵,缠死了魏远,令魏远无暇顾及云外天。但万雪在五十里外便有兵马,他们为何也不救钟家?
骆羌一面屈肘夹刀,用肩甲抹干净了刀上的血,一面向张以舟发问:“这是你与顾时遥的协定?”
张以舟面上发冷,“这是反击。”
骆羌一愣,继而挂起一丝淡笑。他们在顾时遥的“里应外合”下,杀了窦铎峰,拿回了云门,但顾时遥这一手棋,是逼雍梁应招。窦铎峰那十万兵马,让雍梁吃了大苦头。
张以舟看着温温和和,实则从不轻易宽宥,换句话说——他很记仇。当年八公主踩了梓缳郡主的裙,张以舟当着王族公卿的面,便敢给八公主两巴掌。如今顾时遥这样摆他们几道,张以舟怎么可能让事情轻易过去?
他有手段让万雪救不了钟家。
张以舟这一手,不仅将钟家庞大的产业充进了雍梁国库,更让云外天的无数黑市管控进了雍梁手里,那可是数不清的金山银山。骆羌想起几年前,永昶王问,何以为空虚的国库开源节流时,张以舟提及,“开源”未必只在国中。那时永昶王眼神一亮,与张以舟彻夜长谈,他们最终定下的“开源”法子,没有第三人知晓全部。骆羌仅仅在那夜的记录文书被烧尽时,看见了“外天”二字。
骆羌再一次意识到,永昶王笑称张以舟是雍梁的“谋圣”,并非溢美。寻常人总是在一切落定时,方才后知后觉——是谁的“剑”早已出鞘。
骆羌正感慨着,一声撕破喉咙的叫喊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压倒了军营里的嘈杂。
那声音传的是恶毒的词句,一出现,便让骆羌变了脸色——“婊子、□□,你把张以舟伺候得多好!他下床就给你报仇来了,我真该玩死你呵……齐蔚,干你娘的……”
是那个混蛋。骆羌怒火中烧,他紧紧追着张以舟去,“以舟,我来。”
张以舟没有应答,他沉默地疾步去将军帐那头,一步步又快又沉。玄色袖袍下,青筋盘在白皙的手背间,他提着一柄重刀,刀刃上淌着未干的黑血。
四周军士纷纷避让,他们惊疑地看着这个清俊的文丞相,仿佛看着从地狱踏出的鬼神。
云外天自此归雍梁,骆羌他们在此行事也按雍梁法度。骆羌身为将军,有权斩杀军中细作。而钟家是商贾巨头,为了不让天下其他商人畏惧雍梁,张以舟让骆羌给他们按上通敌的罪名,带回都城审判。
但逮捕钟家人时,张以舟命人单独提了钟寒集走。骆羌明白他想做什么,并未阻拦,只是让他把钟寒集塞到一般人靠近不了的将军帐里。
这会张以舟怒不可遏,他提着那柄刀,根本就是昭示所有人,他要杀人。
凶恶的鬼神已经踏出了心笼,骆羌关不上那扇门。
那就杀吧,骆羌自问,换做他是张以舟,他忍得了钟寒集对齐蔚一次次的冒犯吗。
张以舟带着催城的黑云,踏入将军帐。帘帐推开,他却又止住了步伐。
骆羌追在他身后,目光跃过张以舟侧旁,他看见钟寒集已经被打得惨无人色——枪尖钉住了钟寒集的大腿,齐蔚单膝压死在他的心口,她一拳又一拳地砸着钟寒集,将地上扬起的石子,都嵌进了他那张死人般苍白的脸上。
“钟寒集……”齐蔚不带任何感情,冷得像山头的雪,“我说过,你敢碰我,只会丢了你的命。”
钟寒集大张着血肉模糊的嘴,嘶嘶发出笑声,“你这个……贱女人……我□□的……”
“砰”,齐蔚打歪了他的下颚,“除了这个,你还会用什么侮辱我?”齐蔚每说一个字,便落下一拳。她的束发被钟寒集扯散了,蓬散的头发粘着血,裹着她的肩头。她在钟寒集的瞳孔里,被倒映得像个妖女。
“钟寒集……”齐蔚揍着他,笑出了声,“你以为名节很重要?我从不这样认为……你真是个蠢货啊……带着你的名节,滚。”
她狠狠锤在了钟寒集的头部,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宛如上好的瓷碗裂开了缝隙。
齐蔚一脚踹开这个烂泥一样的男人,跌坐在地。她再也不觉得被咬过的地方很脏了,明明是这个心里藏着污垢的男人,脏得令人作呕。她也再不怕那间漆黑的屋子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宰割、支配她。
她无声地笑了好久,笑到脱力。她仰面看着帐篷顶,慢慢躺下去,接住她的,却不是冰冷的冻土,而是一怀暖意。
“蔚蔚,是我。”张以舟轻轻握住了她紧抓的拳头,让她一点点卸下防备,松懈了下来。
“以舟啊……”她尽力笑了笑,喃喃喊着。
骆羌默默将钟寒集拖走,帘帐合上时,张以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