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骆羌做了一个年岁久远的梦。
梦里他骑着红棕烈马,耀武扬威地跨进张府。他打着找张以渡练功的名头,来“偶访”张絮絮。可惜张絮絮没见着,却真被张以渡考校了文功。
张以渡出题总是刁钻且古怪,骆羌抓耳挠腮也憋不出几个字。他独坐在张以渡的书房,面前是空白的题纸,外头是张絮絮和沈家那个姑娘的笑声。
他推开窗,却没捕着花影,只见张家三子在水榭下,发髻插着笔,面朝一副三尺画卷。昭郢最漂亮的郡主簪花倚在竹栏间,可他却不画美人,反绘杀伐战场。
真是不解风情。骆羌挤兑的话没来得及喊出口,张以渡已经推开了门。
他怀里抱着一摞兵书,身影被背后的霞光覆着,像每一次入梦时,那般模糊不清。
“骆四,可思得解阵之法?”
“将军……”
张以渡踏入房里,七年了,他第一次让骆羌看清了面容。他将兵书搁在桌上,拿起骆羌的答卷——几只威风凛凛的大鳖趴在上头。
他含笑摇了摇头,道:“你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哪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仅凭一腔勇莽,可做不了将军。这些书上有我的批注,你拿回去,半旬后再来回答我……不乐意?好了,莫要丧气……书还是要读,不过,絮絮和沅语今晚要去庙会,你陪同护着点她们……”
“将军……”骆羌摸着那沓兵书——已经被他翻烂了的兵书。他突然道,“将军,我要走了。”
张以渡仿佛早有所料,他颔首,道:“想清楚了如何做将军,便去吧。不必念我,你自是我。”
骆羌渐渐从寒梦里走出时,看见了一张不该出现的脸。
他闭上眼,想重新醒一次。
欢快的声音却叫道:“骆将军!不是做梦,我哪会跑你梦里去啊?”
骆羌再次睁开眼,还没问,齐蔚已经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伤得太重,连睡了四天。这四天我们重建了城墙,锁澜关没事啦。对了,我是跟着张以舟来的,还要跟你们好长时间。放心,我不吃军队白食,我会交粮钱的。”她边说边将一杯水押在骆羌唇边,让他浅喝两口,“张大人在城墙上巡查,我去瞧瞧他下来没有,你等等哦。”
说罢,她小跑着出去了。
骆羌闭了闭眼,缓缓撑起身。他一步步走至窗台边,推开了纸窗。
皑皑白雪已经化了大半,日头直烈烈地照在寒冬里。一排排百姓站在院门外,等待着孙大嫂分发米粥。草生和那群孩子雀跃地领了吃食,双手高高举着,跑去端给另一处厢房里的伤兵。几个老人家站在成片的太阳下,仰头看着屋顶下的空鸟巢,他们眯着眼,大声说着话。
骆羌听不懂锁澜关的地方话,但他知道他们满怀着生的希望。
两百多年间,锁澜关无数次陷入危机,却又一次次屹立至如今。守关的军民,像寒冬里的一株草,但逢一息春意,便如野火肆虐,拔腰而起。
而骆羌,要从冰寒深处,找一道恒永的春意,如同张以渡,找回雍梁的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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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蔚找了有一会,方才在东南城下找到张以舟。
东南城墙被万雪挖空了,张以舟指挥人重建的同时,还绕城墙外,划定了一道沟壑。他要求深挖而下,防止万雪再次从下边挖地道。
有好几个军中的将领陪同在张以舟身边,齐蔚便等了一会,待人走了,她才跑到沟壑的土堆上头,伸出了手。
张以舟正要踩着石块上地面,一抬头,见着齐蔚,顿时便笑了。
“骆将军醒了?”他搭着齐蔚的手,借力上去。
“刚刚醒了,你怎么一下便猜中了?”齐蔚问。
“你看护着骆羌寸步不离,若非他醒了,你怎会这时来寻我?”
“这不是都按张大人的吩咐吗?”齐蔚笑眯眯道。她名义上是张以舟的近卫,但她既保护不了张以舟,又没人会驱使她。
于是她成了锁澜关里最清闲的人。张以舟大抵是怕她乱晃悠,在锁澜关里看着些血光的东西,便安排她去照顾骆羌。
虽然齐蔚在入关的第一天,便把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了,已经习惯了锁澜关四处的血腥味。但张以舟如此吩咐,她当然也不会拒绝。
骆羌伤势极重,胸口的那处刀片已经顶在心肺了。军医都不敢动,最后还是张以舟给骆羌拔的。齐蔚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心口都疼。若非闻启搀了她一把,她差点腿一软,跪在骆羌床下。
此后她总觉得有股无力感充斥在胸口,她想帮上忙,而不是只会跟在张以舟身后,事事都由张以舟挡住。
张以舟让她去照顾骆羌,她这几天便都衣不解带待在骆羌那边。张以舟都不找了,只在他来查看骆羌伤势时,和他见一面。
张以舟说骆羌发烧,齐蔚便频频给他换毛巾降温;张以舟说骆羌几时用药,齐蔚老早就开始熬药,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