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被耽搁。
齐蔚或许能救十人,但张以舟要去救成千上万人。
她望着张以舟打马在前的身影,厚厚的大氅下,是削瘦的肩膀。齐蔚忽生出几分心酸。她看见一两家的苦难,已觉世道不公,而张以舟日夜所见,是千家万户的哀声,他会有多累呢?齐蔚不知道,她无法感知。
他们逆着人流,不间断跑了一天,在暝色四起时,抵达修州。地方官早已候在城门口,张以舟一下马,着青衣的官员立即殷勤地为他引辔。那官员身披发硬的袍子御寒,裤腿破了几个洞,用颜色不一的布料缝补起来。他束衣的东西竟不是朝廷命官所用的鞶革,而是一条打结的麻绳。
齐蔚作为近卫跟在张以舟身后,她忍不住上下打量那官员,瞧见官员穿出鞋头的脚趾时,她意识到自己冒犯人了。
官员自然察觉了齐蔚的目光,他缩了缩足趾,继续向张以舟禀告修州情形。
骆羌从修州带走了六千兵马,同时命修州招募壮丁押运一半储粮前往锁澜关。兵备上,修州开库驰援,全力供给。
“修州百姓何如?”张以舟问。
官员苦涩道:“今日开城后,近千人逃城而去。百姓愚钝,听闻锁澜关陷入危机,便人心惶惶。但此乃下官治理之失,望大人饶过百姓。”
张以舟道:“待此事平息,百姓复归,良田家宅如数归还,切勿滋生事端。”
官员面露喜色,道:“多谢大人!”修州本是为驻边而建,迁移至此的百姓都上了黄册,世代不能轻易离开。这会闻见风吹草动便跑,原是大罪,没想到都城来的宰相竟然并不责怪。官员冷静后,想起这位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竟这样轻易放过,搞不好背后还有所求。
他试探道:“下官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
谁知张以舟忽然冷了脸,道:“不必,即刻开城门。你做好份内之事便可。”
官员腿一软,立马小跑去前头,着人速开城门,送大人离开。
修州街道上已经不见几人了,民宅紧闭,炊烟都未生几处。张以舟一行穿街而过,半点响动也没有引起,只有一双双惶恐的眼睛,躲在窗后、门内,悄悄观望着。
他们出城后,没走多远,张以舟忽然叫停队伍。
“怎么了?”齐蔚问。
张以舟回头道:“来我这。”
齐蔚依吩咐,抱着马脖子爬下去,走到张以舟那,等他下文。张以舟坐在黑马上,忽然附身,单手夹着齐蔚的后背,往上一提,便将齐蔚抱上马,搁在了他身后。
齐蔚在马背上坐稳,才回过神,“我跟着你?”
“嗯。”张以舟点头。齐蔚原先骑的马,已经被一个侍卫并在了一起。张以舟扬起马鞭,再次启程。
月下,猫头鹰咕咕叫着。齐蔚咽了咽口水,从扯着张以舟的衣服,逐渐变成抱着他的腰。
齐蔚最爱看张以舟又长又直的双腿,但他那腰也很诱人,既没有赘肉,也不羸弱。齐蔚环着时,忍不住在他腹部上下摸。老实说,张以舟穿太厚了,齐蔚什么东西也摸不出,但她忽然感觉张以舟绷得更直了。
齐蔚下巴搭在张以舟肩上,她冲着张以舟的耳垂去,鼻尖蹭了蹭——大冷天,她居然从张以舟耳朵上感觉出了热气。
他肯定耳朵红了。齐蔚确信无疑。张以舟的耳朵会出卖他的心思。
齐蔚抱紧了点,耍无赖道:“张以舟,你也不希望我掉下去吧?”
“咳……”张以舟清着嗓子,“别乱动。”
“哦……”齐蔚应归应,但小心思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张以舟这样的文弱书生,碰上我这个流氓,真是倒大霉了。齐蔚窃窃地想,她甚至想探开一点张以舟的衣物,手指钻进里边去摸摸。之前和他睡一张床上时,齐蔚怎么就做了老实人呢?齐蔚悔不当初。
齐蔚专心致志地钻了两件衣服时,张以舟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修州知县是从雍梁贬谪来的。”他说。
“哦……”齐蔚抚平张以舟的衣物,问,“他犯了什么事?”
“贪了十万两。”张以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