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仰头看去，那白茫茫的雪色下，竟有数十座楼邸悬山而建。大红的绮罗勾连在楼与楼之间，身着华服的人们倚栏谈笑，侍从端着酒食往复穿梭。巨大的水车在冰雪里依然能够转动，在各个红楼间输送冒着热气的水源。一派景象，好似寂静雪山中，旅人失神前的盛大幻觉

。

西周珠颜将请帖交给腰间系红绸的门卫，门卫一掂量，便知真假。他恭迎西周珠颜和三个小姐进去，却拦住了张以舟他们。

“放肆！”西周珠颜喝斥道，“这是我西周家的客人！”

门卫不为所动，他手中竖着刀，“西周家的客人在西周自然通行无阻，但这是钟家。”

“我早已知会过钟铉，你敢拦一刻，便要你一条腿！”

“小人未得家主令，不敢私自放人。”

“混账东西……”

西周珠颜正欲着人去将钟铉找来，但被张以舟拦住了。

“西周小姐，你们先行一步。”张以舟道，“我们随后便至。”

西周珠颜本不肯，但张以舟的神色却透着笃定，叫她不由觉得他有法子。她只好先走，身后的三个姑娘齐齐剐了门卫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长姐走了。

“以舟，我们怎么弄？”骆羌问。

张以舟扫视着那些梦一般的楼阁，道：“等。”

“等？”骆羌掀开车帘，“那去车里。”

张以舟却摇头，他抄着衣袖，迎风站在府门外。

骆羌不解，但还是列队，笔直地立在他身后。十几号人，宛如雪松一般。他们手里未执刀剑，但却叫来往的宾客觉得，只要那公子一声令下，便是三军齐发。

他们一站，便站到了薄暮。楼阁上已经挂起了暖黄的华灯，一个个“囍”字溶在夜色里。

雪逐渐没过了小腿肚，骆羌眼帘上挂了冰，他都感觉有些发寒，不知张以舟又该如何难受。

直到夜色尽笼，门卫突然躬身，邀他们入府。

一排将士的长靴已经被浸湿了，但他们毫无阻滞，抬腿跟上了张以舟。

“奶奶的，”童述颐压声道，“大帅到底是大帅。”——张以舟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半点娇气也没有，站得跟他们这群粗人一个样。

骆羌冷哼一声，心说张以舟就是不惜命，别人怎么拿捏他，他就怎么受着。骆羌算是想明白了，钟家是借他们，给西周家和所有宾客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雍梁国算什么，在云外天，钟家说了算。

披着绒袍的侍女提着灯笼带他们走入第一座楼阁，汩汩流水声中，一座吊桥缓缓落下。他们踏过木板，引路的侍女变成了一排穿轻薄水袖红裙的姑娘。

登上第二座楼阁，他们仿佛从隆冬跨入了暖春，各色山花不知时令，争相苏醒。悠悠的喜乐弥漫在四周，人们穿着春衣，嬉笑追逐。

直到第七座楼阁，他们已经快接近山顶了。

雕花红门推开，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扑人而出，青铜乐声回荡传扬。西周珠颜奔至他们身前，咬牙切齿道：“以舟，你可有事？钟家这个老王八蛋，看我怎么整他。”

张以舟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她的手。他步履平稳地穿过宾客，向着主座上的白发老人走去。骆羌示意平荻他们留在门口，他独自跟上了张以舟。

他们的出现，让宾客都停下了觥筹交错的杯盏，只有乐声浩荡，飘渺不止。骆羌看见那一座演奏的青铜编钟足有三层，礼器多达六十余件。那已经是王侯的规制了，钟家怕是真打算在云外天自立为王。

这套乐器已经骇人，但真正让骆羌惊异的，却是乐器旁的那几个天真浪漫的姑娘家——有个眼熟的身影端坐其间，而骆羌明明在涵州见过她！

齐蔚怎么在这？！

她发髻簪花，手握乐槌的样子，哪是怀胎八月的妇人？分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骆羌盯着张以舟的背影，始终未能捕捉到他有片刻的犹疑。可张以舟决计看见齐蔚了。

骆羌从未如此迅速地猜明张以舟——他定然早已发觉涵州那个“齐蔚”有异，他甚至可能料到了齐蔚会在这。否则，他怎能如此波澜不惊？

张以舟止在首座下，拱手道：“都说钟家富可敌国，今日一见，才知流言不可信。云外天——钟家，分明是连五国都未必能及的蓬莱之地。”

钟铉捋着白须，笑道：“张先生谬赞。家中喜事竟能惊动张先生，实是蓬荜生辉。来人，设座！先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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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兄，请，此乃万雪王室贡酒，‘不见君’，比南国春碧还要烈上几分。”钟寒瑞道。

“听说‘不见君’紧俏得很，王族都不够分，寒瑞竟连这都能弄到？我可有口福了。”齐乾扬眉道。

“还不是为着江兄与我妹妹的亲事，我们定当不醉不归！”

江筵举杯道：“多谢寒瑞……”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