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殿前司蜡烛有儿臂粗,这种烛叫通宵大烛,一夜夜的灯火如昼。
已经有月余,这里的烛火没熄过,可见战事的胶着和紧迫。
凌平川已经整七日未归家,局势、舆图、时刻紧盯着沙盘。一盅子茶早已冷透,抓起来“砰”的摔在地上。
“宵小奸佞,祸国殃民。咱们与北狄尚不可开交,他们在背后捅刀子,这帮余孽,蝗虫一样杀不灭死不绝。”
说话的是军机大臣石礼仁,黑鬓美髯,长长的大胡子,紫黑面膛,一副张飞在世,忠耿模样。
要知道,他当年可是齐开诚的左膀右臂,最锋利的爪牙。
英北辰那些莫须有的黑料统统他来收集,抄家有他,射杀有他,对于英将军的死,他可是大大的‘功臣’!
如今却又急什么,铲除英贼你该挺身上前才是,说狠话算甚本事?
骂人有用就不用打仗,也无需点灯熬蜡的在这儿筹谋了。凌平川踟蹰,来来回回的踱步。
当年的刺杀失败,以顾大年为首的匪寇,迅速逃离京师,回到巢穴东北,打着英家军的旗号持续与朝廷为敌。
此次与北狄一战,本处劣势,他们在后腰上推上一把、给个一刀,那真的是……
怪谁呢?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硬生生的拖延时间,雀嘴桥长生店待他们到时,早已人去楼空。
白柔娘,黑头陀,英若男,放虎归山,岂有不咬人的道理?
偏他就不查,杀了几个虾米,压住了结案。现在看来,捅了天大的娄子。
即便现在他也不能保证顾大年的夹击,和她有无关系。
悔吗?肯定有的。怨吗?却不怨。
她肯放下恩怨,放下仇恨,没有执意落胎,把这孩子留了下来,这便是莫大的情分!
累吗?心力交瘁的疲惫,每日似扛着千斤担,见了她还要笑:“孩儿今天可闹?”
罢罢罢,这弥天的大祸他来挡,深渊的窟窿他来补,他欠的他还!疲惫的扶额,颓然的坐在交椅上。
蟒林上俯视草原,此地易守不易攻,北狄的队伍他们看得清,当朝的多寡他们更明了。
风起林啸,已经埋伏多时,只等两方交战,发起最后的冲锋。
敌强我弱,节节败退,只在刺刀见血时,两面包抄,给予致命一击。
将军,大将军。英家,肖家,血仇得报!
“有信有信,百里加急,黑头陀的信!”
“说什么,她信上说什么?”肖义宝看着那黄笺子被顾大年利索的打开:“可是要咱们抓住这时机,一鼓作气。杀了朝廷这帮子猪狗,报仇雪恨!”
说着眼中全是热切,激动的红了眼眶,一定是的!
顾大年折了信,沉默了片刻,沉声施令:“传我口令,全力进攻北狄,不计代价!”
“你他妈说什么?谁叫你谎报军令!”肖义宝登时揪着顾大年胸口,抡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不是朝廷细作,趁机策反咱们?”
“京师那次我就怀疑是你。休想,你他妈休想。成败在此一举,如何调转剑锋,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阵前主帅和副将失和,这可是兵家大忌。顾大年到底是跟过英北辰的,不多解释,只把书信递予他。
就这,肖义宝抽出的刀都没收回去,狠狠的瞪了他,方去看信。
“吾父遗志,报国为民,我欲覆国,乃违父志。个人恩怨,家国无恙。”
“她她、她怎能忘记?怎能忘记姑丈是怎么死的?”
大惊失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姑母,我表弟,乃至我父兄姊妹满门超抄斩啊。我爷爷都行将就木,拖上的剐桩啊。她怎么能,狗皇帝杀她父兄时可没一丝含糊,她现在讲什么节气大义!这是假的,怎么可能!”
肖义宝红了眼,抖索着嘴唇转手丢了信,招呼道:“今日为英将军雪恨之日,凡朝廷的狗,见一个杀一个。成败在此一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慰英家军亡灵。”
一呼百应,呼声震天。
“肖兄弟,军令不可抗,英将军的遗志不可违。”
大战在即,肖义宝眼泪汩汩而流。顾不得了,胜败难分之际,只看他们助谁。
“狗日的北狄,杀绝了你们。”愤然举刀,冲入肉搏的屠场。
朴刀削骨的声音,血脉喷张的声音,肖义宝红着眼闷头杀。杀,杀北狄,杀贼人,占我家园,害我百姓。为我姑父姑母,我爹娘爷爷,我英家和肖家没有逆贼和懦夫!
“噗嗤”这一声刀入胸膛,是自己的血肉被贯穿。肖义宝抬望着眼前朝廷的兵勇,双眼怒目,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哇”婴儿尖厉的啼哭声刺破夜空。
一个婴孩,她能有什么错?
肖义宝眼看朝廷的锁子甲,硬生生从母亲怀里扯出襁褓里的妹子,高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