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在漫天的风雪中,在玉树琼枝里。在墨痕尚未干涸,她亲书的春联对子里。
虽然没甚期盼,年还是到了……
苏锦倚门向东南望,愿生寺佛塔硕大的悬铃。
“珰……珰……”
一声声似老牛年迈,发出生命最后的呼喊。缓缓的,闷闷的在朔风里摇晃。
好空灵,听的用心,不由得感慨,这是除却尘世唯一的声响。
呆呆的望,痴痴的听,悠悠接住一片新雪,手掌心顷刻融化……
“咳咳……咳,外头冷快进来,咱们也预备着过年吧。”
林初兰咳的愈发严重,严重到下不来床,可依旧闲不住。
榻上满满一堆纸折元宝,手里还拿着小绣棚,老眼昏花的缝制。
“嗳,嗳,就来,姨娘莫动。”
连忙转身,奔到床前给她暖手掖被。倏的拿走绣棚,举着红纸到她眼前。
“不做那劳什子,熬眼。瞧,咱们剪的窗花。这是柳絮剪的,这是我剪的。”
一样样指给她看,举起一副在她眼前晃悠。灵动的双眸,满是喜色。
“好看吗?喜鹊报春。当年在咱们府上,您抱我在怀里一点点的教,看我剪的好不好?”
林初兰拿过来瞧了瞧,哪里还看得清,昏昏的摩挲。
“不好看。”知道是哄她开心,也逗她:“教你总也不肯学。”
好了好了,姨娘会开玩笑了,她好生欣慰。同柳絮相视一笑,今儿精神头还好。
“去,贴起来。”大声吩咐:“再剪小人,多多的剪,踩死她!”
好!姨娘令下,说干就干。
柳絮早熬好了浆糊,踩着凳子和苏锦两个一个贴一个看。
挂桃符,粘窗花,不大一会儿,屋子登时带着一点红,沾上一丝喜气。
虽是在外头,可破败的院落依然收拾的一丝不苟,这叫敝帚自珍呀!
正沉浸于自己的心灵手巧,踢踢踏踏,叮叮当当,外头有车马到。
哦,原是周府打发人送了一车子年礼,吃食酒果薪炭,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算有心。
这厢才说搬卸,那厢屋里头骂出来。
“你们府上只顾自家热嘈,哪里还记得有这么个夫人?年三十下晚才来,迟了,你们迟了。送的甚狗不拾的,怕是你们吃剩下的?不要,饿死也不要。拉回去,统统拉回去,再不行倒了,扔了,埋坎沟里。”
没骂痛快,又开始大声的咳喘。
苏锦慌的直往屋里冲,叠声说不用,一车马的东西竟是分毫未动,原路折返。
过什么年,拢共三个人,还大操大办?
只捡平日常吃的几样细巧果子,四碟四样儿,插了烛,笼了炭,烘起灶。
二个人把林初兰夹在中间,捂得严实,这就算过年了。
天欲晚,雪正急,却有人“咚咚咚”的砸门。
三人面面相觑,大年下的会是谁呢?柳絮趿拉着鞋边应着边外去。
这是谁呀?
好华丽的猞猁皮大氅,带着枣红风雪帽,一圈儿海獭卧兔。拎着个食盒,吹的通红的两腮,进门就嚷嚷。
“你们快活,也带我一带。”
“祖奶奶哎,作死的丫头!”
苏锦慌的去扶,撵着上炕,添炭火,倒热茶,拿着被子往身上搭。
英若男满口里还只是,“不冷不冷,不用不用。”
“咳、咳……”林初兰气的涨红了脸,咳个不止:“你这姑娘素和人两样儿,鼓着个肚子,一个人黑咕隆咚的就跑来了。咳、咳……”
莫说她气,就是苏锦也恼她没分寸,暖着手埋怨。
“你府上今儿热闹,拜祖宗敬高堂的,少不得礼数。有家有宅的人,不能这样任性。莫说无事,你现在是双身子,若路上滑了跌了,他还不埋怨死。果真如此,我脸上也不好看。”
英若男白了一眼,才不客气。
“我要走便走,谁敢拦?那是他的驸马府,他有老子娘有老婆,我算个什么。”
“提他们做什么,咱们乐咱们的,真落了胎倒是我的造化。”咯咯咯笑上一通,嘱咐柳絮:“快把食盒里的酒拿出来。”
“不可不可。”林初兰忙的收了酒盅:“休要张致,一个双身子,一个还病着,这挨着神佛,胡闹!”
就知道她会阻挠,英若男早准备好了说辞,拎着酒壶,小嘴噼里啪啦一通说。
“素酒哎,姨娘,我这是养生补气,健脾润肺的养生酒,蜜水子似的。”
她还冲大家招招手:“姨娘你也来,吃上一小盅子,去去晦气。柳絮,来,都来。”
揽着苏锦,挨着柳絮,摇来晃去,一点子规矩没有,大咧咧的嚷嚷。
“咱们娘们一起,像外头出力的汉子,痛快饮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