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朵蔷薇
她不问还好,问了比不问还要让人难堪。崔皓悄悄红了脖颈,脸热得能煎熟鸡蛋。偏生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还直直盯着他看,他不能不答话。
崔皓只觉得自己此刻比当初被死对头当众落井下石嘲笑还要来得难堪,干涩答道,“我没事,吃你的饭。”
第二碗鹌鹑馉饳儿吃得没滋没味,始作俑者付完钱,没事人一样拉着他去买龙凤花烛,照例讨价还价一通,可这次掌柜没给让利。
“小娘子,大喜之事图个吉利,二百九十九钱,爱久久,真不好给你打折。你看看咱们这做工!游龙戏凤,龙凤花烛,嘿!真是活灵活现呐!”
她们俩半路夫妻,要什么爱久久?夏折薇失了耐心,小脸瞬间一垮,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腰间的算盘珠,只等掌柜夸完就告辞。
崔皓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好笑,“帮我们拿一对吧。”
夏折薇皱眉仰脸回看他,“你少爷脾气又犯啦?”
崔皓伸手将她的头转回去,“犯不着再跑一家。”
夏折薇继续往回扭,“去别家买对普通的红烛糊弄下就行了,差不多一百五十钱就搞定。”
崔皓也跟着按她的头,“这家旁边就是笔墨铺子,买些笔墨纸砚,我随便抄几页书便能赚回来。”
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垂,激得夏折薇寒毛直竖,一心想躲开他的桎梏,嘴上胡乱应了。
一切置办妥当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家赶,她才想起要问他:“我家里没书啊?你拿什么抄?”
叛逆出离后,他自甘堕落,流浪街头,从未想过如何谋生。现下在夏家待着,将一家四口素日里如何困窘看得分明,早就有些看不过去,既要扮她外子,自是要像样些的。
想归这么想,崔皓答道:“我自有主意。”
夏折薇若有所思:“二狗子,不,子炜,你不会是过目不忘吧?”
小呆飞扑过来,兴奋得围着她打转,崔皓默默抬脚躲远了些,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何以见得?”
是啊,说不定他只是学东西学得快,又恰巧会背几本书。夏折薇沉默了。
院中薛勤娘将捻好的麻线收拢缠好,“回来了?东西可置办齐了?”
夏折薇点点头:“办妥了,只花了两千多钱。”
薛勤娘笑着摇摇头:“本就一切从俭,可你这未免也太省了点,二狗子就不会有意见?”
夏折薇横他一眼,“他敢!”
崔皓无言,将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往肩上一扛,当先回屋去,与暗中观察的夏候昙打了个照面。
夏候昙很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进正屋,蜡黄的小脸上写满慌张,遽然垂下头去,抖手将左手里扫好的蚕粪放进蚕室,反将右手里的桑叶拿了出来,“忙”得不可开交。
他放好东西,不习惯这样闲着,干脆经过各自忙碌的娘仨下田去了。
夏老二对他的识相相当满意,往日多多少少会骂几句,这日下午堪称和风细雨。待忙得差不多了,他整整头上戴的草帽,手里盘着一对骰子,心情很好地问,“咱们爷俩晚上整两盅?”
崔皓点头应了。
夏老二满面春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走走走!不干了!随我打酒去!”
晚间饭桌上,薛勤娘劝道,“仲新,先别急着喝酒,你俩先吃点儿饭垫垫再说。”
夏老二掷骰子的动作一顿,“去去去!爷们儿间的事情,你这婆娘别管那么多!”说着,又给二狗子满上一杯高粱酒,“好孩子,咱爷俩继续喝!”
阿爹高兴成这样实属罕见,连阿娘的话也不好使了,说不定二狗子真是狐狸变的。夏折薇低头吃菜,本想再踩他一脚,又想起今日在馉饳儿摊的事,因而换做拍他大腿。
崔皓正专心哄夏老二开心,骤然被拍,面上仍同他笑着,私下里左手和夏折薇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实在有些烦了,索性捉住她的手不放。
夏折薇顾不得吃饭,狠狠瞪他一眼,夏候昙吃得正香,见姊姊忽然这样,疑惑地在两人面上扫来扫去。
夏老二陶然而醉,说话间酒气熏天,“要我说啊……”
仲新想要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他今日为何这般高兴,薛勤娘无奈笑笑,眼尾泛起酸涩的红来,慌忙垂下头去,“我去看看蚕室怎样了。”
夏候昙从姊姊和二狗子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吃了几口饭,想到什么似的蹲下身去,看到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急得上手去掰。
薛勤娘收拾好心情重新出来,夏老二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夏候昙小牛犊般梗着脖子,抱着夏折薇不放,“姊姊是我的!”
夏折薇哭笑不得,“昙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勤娘变了脸色,“琼琼!薇薇,她年岁也不小了,你不该再这么纵着她。”又对二狗子歉疚道,“孩子,莫要和琼琼一般见识。”
他们是她俩的亲爹娘,本该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