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三一报社
槟城的房地产生意近些年来被炒得风生水起,价格一涨再涨。行业龙头握在梁某手里,阿景听报社里的人说,梁先生祖坟是广东的,原先是做丧葬生意,为着些不能说的原因失手杀了人,卷着钱和大哥的遗孀下了南洋。
原先的丧葬生意养不活孩子,既然不能给死人造房子,那给活人也差不多。
梁先生是有行业道德的,从他手里建出来的房子无论质量还是外型都有良心,加上他与三一报社老板情非泛泛,由阿景为主笔,每月都发一篇夸赞梁氏的文章。渐渐的,大家买房都去他那处了,名声越做越大。
创业一帆风顺,不代表守成能守好。
梁家子弟颇多,二奶三奶四奶个个都生了一屋子,押宝多投,总有一个能继承老头的位置。
元配夫人沈氏早些年生过一个儿子,没养大就夭折了。她知道是梁不详这个孬种为了哄她,编出来的瞎话。
这个男人天生就是个不吉祥的货色,一出生克死了母亲,结个婚克死了妻子,生个病又克死了兄长。沈氏骨头硬,不怕他克,却不得不为儿子日后找回来着想,索性搬进了小佛堂,每天供奉着大伯公和妈祖,祈求娘俩一块身体健康。
一天梦里,她看见一个身段掀长的影子背对着自己,酷肖亡夫,一时清泪两行。翌日梦醒,就听身边的印尼女仆跑进来,用蹩脚的华文说:“回来了——”
沈氏慌张地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连夜从佛堂搬了出去,不管梁先生和几房女人脸色多黑,按规矩,请族人,开祠堂,认祖归宗。
这一辈是熹字辈,儿子小时候定的名字是熹敦,希望他为人敦厚,别学他那黑了良心的亲爹。如今来看,这名字不好,沈氏暗自皱眉,不要敦厚,敦厚和听话在梁家都不是好词儿。
她翻烂了华文词典,才选中一个“昀”字,寓意着儿子往后光明灿烂,无病无忧。
梁熹昀。
这样好的名字,其实没几人能叫出来。
那人回了梁家,第一件事是去拜见母亲,第二件事就是从弟弟们手里收拢权力和资金,以极快的速度渗透进梁家核心,很快就坐到了董事会的位置。梁不详对他态度不冷不热,也不曾真限制了什么,正好公司打算分出人手到广东,将梁氏建筑的名声打到大陆去,便顺手推舟交给了他。
梁二和梁三向来怯懦,不擅商事,对于父亲的决断三缄其口,只说大哥才能出众,配得此位云云。梁五他们不屑一顾,暗地里下了不少绊子,结集工人闹事,雇佣街头混混拿刀砍人,煽动董事会成员……那几年梁家热闹得敲锣打鼓,没少叫外人看笑话。
那个人是在鱼龙混杂的地段长大的,起初下的都是死手,又脏又狠。沈氏提点过几次,怕他伤了功德,业障缠身,才收敛些。
业内的人起初叫他小梁先生,以为他是沾了老子的光,后来一致改口,叫他梁生。
从小梁先生到梁生,他走了五年,才剜去那两个字。
而这五年的造势和纸媒,梁生点名要三一报社来做。报社社长是个两鬓斑白,受人敬重的女人,她曾在华立中学任职过一段时间,教出了槟城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会元,纸媒当年的大肆报道让她声名鹊起,恰逢上面要重开华文日报,拿督夫人亲自接待了她,指明要梅女士担任社长。
那位天才成了上流社会赫赫有名的国际律师,在一起涉及多方利益的案子里,站在了他该站的位置,最后死在了都城的红灯区,留下身怀六甲的妻子和年仅两岁的儿子。
昔日闹得纷纷扬扬,梅女士不忍提笔审判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学生,阿景是他推荐进报社的,就交给她主笔那刊文章。
报纸刊印出来后,扉页的黑色大字醒然入目,在各界纷纷扬扬争论对错时,华文日报给出的立场是——大是大非面前须似金刚怒目,人心不古之下还得菩萨低眉。
之后在梅女士的提点下,阿景开始陆续为多名社会人士提笔造势,成为盛极一时的大红人。
从景女到景姊,不过是多个部位,好像这一生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来了。
对于梁生的点名要她,梅女士只当他有眼光,并未做他想。
工作上是顺风顺水了,生活还是一片浑水,阿景从的士车下来回到组屋,又成了还在水畔摸鱼的女仔。齐仙姑姑在楼下抽着烟卷,神情漠然,楼上不时传来刘氏的笑声,阿景看了眼放在一旁落了灰的脚踏车,从包里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坐垫。
“阿景,”齐仙吐着眼圈,看蓝紫色的雾像没有线扯着的风筝,悠然飘上天,“楼上在给细乐相看,声音大了些。”
自从阿景拒绝刘氏提出的订婚日期,两家明面上也算彻底不来往了,若不是念着梁音嫂过去的情面,刘氏只怕会日日夜夜站在楼上楼大骂,一个说不出话的哑巴本就嫁不出去,还挑三拣四,嫌弃她的儿子。
细乐知道阿景不是嫌弃他,私下也没同她疏远。他念书没念出来个成果,向刘氏拿了笔钱,跑去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