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起风尘(六)
屋子,很黑很黑的屋子。门扇禁闭,隔绝一切光亮。数日的酒味熬煮在小间里,已泡发出腐烂的味道。
短衣汉子跌倒在床,手里的酒壶顺着手撇在枕头边,不留神,酒水洒了一床。
“真该死!”何狗儿急忙捡起酒壶,复仇似的猛咽下所有酒,随即粗鲁地撇在地上。
至于泡了酒的床单,汉子大骂晦气,又要花钱了!好不容易从那姓李的贼汉子那刮到三十两的好处,没想到那姓沈的婊子又在半路窜出来,只给他三天时间,张口就要千里外的货!分明是逼着他去黑市上买回!一来一去,他不仅将赚的钱全赔了进去,还倒贴了十两!
“妈的!干死你!”醉汉揪起身下的污床单,狠狠揉成一团,醉眼朦胧,依稀见沈无忧无喜无忧的模样,何狗儿更是恨,拳头雨点似的狠狠擂上去。
暗无天日的屋子忽的流进一道明光,何狗儿被刺得捂住眼,破口大骂,“妈的,哪个不长眼的,再不关上门爷爷要你好看!”
门悄然又关上了,黑暗中,一人声音幽幽响起,“干哥,妹妹知道你受了气,正要告诉你一个法子出气。”
汉子眯着眼,模糊中瞧见来人模样,眼睛转了转,“哦?没想到你进了黄金屋,还记得有老子这个好哥哥。说吧,要是骗老子,哼哼,保管有你好受的!”
那人喘了好阵子气,缓缓道出安排。
阴谋在酒臭与黑暗中盘旋,男子哈哈大笑,“嘿嘿,真是老子的好妹妹。等哥哥出了气,给你买包糖豆!”
黑暗继续流动着,沉默着。
*
天将暮,竹影斜斜挂在地上,衬着血红余晖,森森然像极了阎罗鬼爪,狰狞抓地。
白日雪白辉煌的墙体,此时也显得恐怖起来。沿着墙根,一条漆黑的路悄然伸出,蜿蜒向深处。
一道黑影踏上漆黑之路,左顾右盼了一阵,奸笑着,沿着墙身快步走去。
一处拐角,有人瞧了那鬼影远去,嬉笑着回头报喜,“姐姐真是神通,棋子已经上路了。过上一炷香,那沈无忧走来,可要好好吃上一顿了。”
竹下影面无表情,“莫要高兴太早,你去盯着沈无忧那处,等人进了这回环路,三息后便去报急,切记三息,不多一息,不少一息!”
人喜气洋洋地福了福身,疾步离去。片刻后,竹下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更远处,亭子里走出一对小厮丫鬟,利落地收回眼,飞也似的向六园处跑去。
杜慧音听着手下的丫鬟桂香汇报,呵呵冷笑,“咱们还没出手呢,哥哥后院便要起火了。啧啧,你俩伶俐些,再探,记好了事情,悉数告与我听。”
桂香领命而去,金贵却被自家主子叫住。
杜兰君眼神微动,看向堂妹,勉强挤出一个笑,“不过去了个醉汉,怎么会出事呢?派出了桂香,谁去看着那知秋呢?”
杜慧音笑眯眯道:“堂哥,你不知道女人的手段,这法子毒得很。桂香便是跟着知秋那吃里扒外的,摸出的这条路,那小伴读常走呢。虽不知是谁要动手,但依妹妹看,准是要……”
女子对人耳语一阵,杜兰君面色发白,跌回座位,“哦哦,竟是这样,如此,府里定会大乱一场啊。”
“少爷,您叫小的?”金贵小心翼翼抬起头,两只眼睛瞧着人。
杜兰君瞧着堂妹满是笑意的脸,只好挥挥手,“无事,你跟着桂香去。”
小厮退下,留公子犹豫。
*
沈无忧回到杜无明处,静静地坐在石块上。知秋跟了来,看着人发愁,说着话为李承安开脱。
但当人道出昔日李承安借双面钱作弊投靠三公子的事情,饶是知秋有再多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坐在人的旁边,无力地安慰着人,“阿忧,都会过去的。过了这个月,那李承安出了府,咱们也瞧不见了。”
沈无忧挤出一个笑,轻轻地靠着知秋的肩膀,“谢谢你,梅姐姐,我不要紧。不就是个骗子么?我早就见过了,吃了好大的苦头。我不会再被骗了。”
柔女子叹着气,与人熬着下午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端阶梯低着头走过一道黑影,抬起头看向这一处。
沈无忧扭过头去,知秋抬起头,狠狠瞪了人一眼。
李承安挨了烫似的,沮丧地垂下头,挨着边继续走着,只是不敢再看人。
时光缓缓,夕日终于还是走向天边,黑夜将至。
杜无明凑来看了看,瞧见人眉目中的疲惫,英美的眼睛柔和了许多,“丫头,你累了罢?今日,便许你早一刻钟歇息。”
沈无忧恹恹地应了,与知秋告了别,独自踏上了归家路。
“她怎么了?早上还活蹦乱跳的。”杜无明问。
知秋瞪了远处那道忙碌的身影一眼,“都怪一个坏人!”
杜无明瞪大了眼,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