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说
肃州全城高呼锐金军,将残余的蕃兵吓跑了,逃过一场大劫。
此战援兵与守军损失惨重,换来杀敌数万,狄银身亡,肃州得以无恙。
半日之后,锐金军当真到了,城内的百姓正在清理敌尸,收拢敌人的战马,鉴心塔大火方歇,余烟未散。
这时机着实不大妙,若提前半日,百姓定是无限激喜,崇敬有加,眼下却成了尴尬,裴安民迎着肃州民众的目光,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难安。
裴子炎也觉狼狈,本来依父亲的计划,锐金军晚些抵达,正合大展军威,驱走肆虐的蕃军,压倒韩家的声势。谁想到蕃兵已然败逃,荣耀给韩家得去,百姓提起赤凰无不盈泪,简直将她说成了舍身除魔的菩萨。
观真大师倒是神态如常,淡然向裴安民致谢,并不询问何以迟来,“请代向裴大人致礼,多谢迢迢来援,此番得以退敌,还是假托了锐金军之威,幸哉。”
他越是如此客气,裴安民越觉窘迫,似给苍睿的双眸看透,只得道,“大师智计退敌,我等惭愧万分,韩七将军可安好?”
观真大师合什道,“韩七将军怀胎数月,不惜长驱来援,为诛狄银从高处坠下,情形确实不算好,目前在受医者疗治。”
裴安民一怔,“韩七将军有孕?何时成了婚,怎么似未听说。”
观真大师霭然一笑,“应是不曾外传,将军的夫婿也来了,此次肃州能够无恙,全仗夫妻二人的智勇。”
裴安民不好多问,改询城中是否有需要协助之处。
观真大师自是婉谢了,“蕃军造成的损失不算过重,城中还能应对,听说西州得胜,小韩大人将返,料想不致再有大碍,不合劳烦锐金军。倒是裴大人近年参研佛法,未知心境如何,失子之痛可有稍缓?若愿来肃州一游,老衲定是扫榻以待。”
裴安民无话可说,客套两句辞了出来。
裴子炎很不是滋味,他虽在军中,受父亲的影响,并不认同小叔依从韩氏的态度,如今父亲已掌了裴氏,观真大师却提也不提,只问裴佑靖,态度不言自明。
裴安民闷头出了寺门,望见远处一堆焦木的巨堆,拂来的风还带着温热的余烟,可想焚塔时的惊心动魄。韩家女怀孕还以少胜强,计杀狄银,着实勇毅非凡,也不知嫁了哪家儿郎,终是与裴家无缘。
裴子炎心头糟乱,狄银一死,裴家的大仇算是得报,却难有一丝喜意,这次的出兵全不似父亲的预料,归返得毫无颜面。
裴安民不再停留,跨上战马,“走吧,别在这丢人了。”
法幢寺的深处有一方院落,重门后花木抱深,景致错落,丛竹与白石掩映着云窗雾阁,精致清幽,舒适宜人。
安瑛在外静伫,陆九郎踏出门来,俊朗又冷漠,锋锐的一望。
安瑛奉上一方玉盒,“这是天竺的鹿寄子、碎叶的仲阳苏、温宿独有的紫芩,皆是安胎的珍药,请让郎中验看后斟酌使用。”
陆九郎神情微动,接过了玉盒,“多谢。”
安瑛冒险一试,不仅让商队无恙,还顺利结好了韩家,可谓大赚,她稳住心神回道,“韩七将军是河西万民所仰,微末之奉不足道,阁下尽管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分毫。”
陆九郎只一颔首,“安小姐有心,来日必有回报。”
他不再多言,返身入院,交给偏厢的医者,几位郎中见之惊奇,对着盒中药物议论了一番。
陆九郎回到内室,昏睡的韩明铮醒来,她在坠落后腹痛如绞,鲜血涔出,有滑胎之兆,全城最好的名医来诊治,都道情形不佳。
陆九郎轻抚她的脸颊,低声安慰,“安家送了对症的灵药,正使人熬制,饮下去就好了。”
韩明铮静卧了半日,面色依然苍白,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你怎会离了天德城?一旦朝廷追究起来,罪责就大了。”
陆九郎沉默片刻,幽凉道,“我怎么能不来,你有身子都不告诉我,消息捂得密不透风,是怕我知道了?韩家是如何没人,一个带兵的都寻不出?竟让身怀六甲的女人上阵!”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既是燥怒难当,又是余悸难平,极想痛骂,但见她神气衰弱,说了两句就闭了嘴,上榻小心翼翼的拥住她。
韩明铮也知这次折腾太大,腹中的小生命受不住,抬手环住肚子,喃喃道,“这孩子像你,惯会装样,最初一点动静也没有,等发现时月份已大了,反而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
陆九郎见她清瘦了许多,心里越发疼恨。
韩明铮静了片刻,又道,“不是要瞒你,阿娘怕传出去给人嚼舌头,再说离得太远,告诉你也无益,何必徒增烦扰。赤火营只留了五千,根本不够出援,还是向回鹘降部借了三千,栗特部调了两千,勉强凑成了一万,这些兵来处复杂,寻常将领哪压得住。”
这个孩子来得虽然意外,韩明铮也不算懊恼,既与男人欢好,难免有这般风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