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桃小心翼翼追问,心里戚戚,已经在为栓子担忧了。
王大娘发现春桃是真心为栓子打算,看她的眼神明显更加慈和,这年头,能为子侄这般上心的,可不多。她笑着调侃句:“你把心搁到肚子里,打手死不了人的,就是疼几天,受了疼,他就长记性。你也别太担心,男娃不能太护着。”
“大娘这都是经验之谈,我今日可是占了大便宜。”
“你呀,这张嘴是真甜!”
“还有就是三本蒙学的书,《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加在一起,你就算是买手抄版的,也要二两银子。单就一本《幼学琼林》的手抄本,就要一两银子。”王大娘掰着手指细数:“这还单是书,还有笔墨纸砚,砚台买最便宜的也得200文,笔墨纸都是消耗品,初学倒也不用买太好的,每个月少说也要300文。上了私塾,每季还要制长衫跟短靴,又是一笔开销。给夫子的三节两寿礼,每次都不能含糊……”
镇上书肆,蒙学用的《三字经》,雕刻版的要800文,手抄版的也要500文。区区一本蒙学用的书籍便这么贵了,如果是上面带披释注解的,那便更贵些,主要还是看披释那人的声望跟身份。便是这般贵了,普通人也不容易买到。
那些以读书传家的世家大族,族中子弟三、四岁便开蒙认字,学习《千字文》、《幼学琼林》等蒙学书籍。如虎子一般大小的男孩,都已经在学四书。
知识总是垄断在那些世家大族手上。农家子想要出人头地,需要举全族之力,难度堪比攀登天梯。
“供个读书人,在咱们农家可不是易事。你们两口子,对栓子的栽培,可是用心了。只一个读书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提供的,希望这孩子长大了,能记住你们的恩情。”
“恩情不恩情的,我跟三郎没想那么多,只要栓子以后日子能过的好,我们就安心了。”
出了王家,春桃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没走多远,便在路上碰到了栓子,栓子眼泪汪汪,手里拉着根麻绳,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好不委屈。
春桃不用问也知道原因,栓子胳膊上绑着的麻雀不见了,就单剩一根绳子拖在地上。
“我都说不能解开绳子了,铁蛋哥非不听,他没抓紧,麻雀一下就飞到树上去了,呜呜呜……我的麻雀……”
“都是小男子汉了,还哭鼻子呀?赶明让你三叔再给你抓一只呗。”
“还能抓到吗?”
“你三叔那么厉害,肯定能!”
王家。
王大嫂子进屋来,看着春桃用过的杯子撇了撇嘴,抬起杯子将剩下的水随手泼到地上,杯子听哐放回桌上。嘴上刻薄道:“就栓子那样儿,泥猴子一只,咋看也不像读书人。还说什么有他二叔几分灵性?真是能说大话,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栓子要真是能有周家二郎两分灵气,考个秀才那是轻而易举。”
王大娘瞪她一眼,这才语气和缓道:“栓子读书又不碍着咱家章哥儿,他便是入学,也是在丁班。冯夫子不是说,明年咱家章哥儿就能升丙班,你这么急赤白脸的干什么?人家送孩子上学,又不用你出钱,也不用你出力,做什么这么看不惯?当着春桃就那样说?你以为人家听不出来吗?只是不跟你一般见识罢了!”
“那周三郎打仗这么多年,在军中大小也是个千总,难保没有一两挚交好友在朝为官。教过你多少次了,要与人为善,往后,把你的小家子气收敛些。你这性子,章哥儿往后要是出息了,你可别给我孙子拖后腿。”王大娘深深看她一眼,长叹口气。
“嗯。”王大嫂子嘴上应着,心里却像是梗着块硬物似的不舒服。
在王大嫂子心里,她家虎子就该是上溪村里的独一份儿,拔尖的人物。周围人没少为此吹捧她,她心底为这份与众不同窃喜着,自得着。如今,有人要打破这份独一无二,她自是不爽快。
王大娘人老成精,多少也能猜到她的心思。可这世上,优秀的人何其多?别人想上进,你能拦得住哪一个?就只冯夫子的学堂上,比虎子优秀的也不在少数。
人呀,要知道自己的斤两。最忌像那井底的青蛙,以为天就只有井口那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