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会儿三婶先给你盛些吃。”
栓子两只小手捂着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狂点头;“嗯嗯嗯!”声音翁翁地:“三婶最好啦!”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春桃将切好的小半盆土豆块和半盆泡好的榛蘑倒进锅中,又端过来一盆发好的玉米面,左右手拍打,面团在手上整理成牛舌状,啪的一声贴到锅壁上,饼子底部浸入酱棕色的汤汁中。很快,锅壁四周贴上一圈金灿灿的玉米饼子,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栓子,从锅里挑出块肉,吹了吹递到栓子嘴边:“小心烫。”
栓子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的一口将肉吞进口中,一边张着嘴往外哈热气,一边不停嚼着,呲牙咧嘴的:“烫牙。”
“说什么呢?”周怀林拍拍身上的土,站在厨房门口问。
正想着怎么叫他呢,他就过来了。春桃一脸欣喜的看着他,手都甩出了残影:“快来快来!”
她打开锅盖,又从里面挑了块肉,手指捏住凸出的骨头,吹了两下送到他唇边:“你来尝尝味儿?”
周怀林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他脚下迟疑,可对上春桃那双热忱的眼睛,他走去她身边。
虽是偷吃,却是偏爱。
一块肉,他三两口吞进肚子,明明是咸香油润,舌根却泛起丝丝甜意。
心底隐隐生出涟漪,他知道偷吃是不对的,却有一种混合着罪恶感的满足,是因眼前春桃给他的那份偏爱,不在意身份和年龄的偏爱,只独独因为他这个人。
“好吃吗?”她问。
周怀林点头:“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春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不去看他,笑的好不得意。
北风刮过,房前屋后的狗尾巴草早已白了头,在风里摇晃。
堂屋的方桌旁,燃着个火盆,火盆旁靠墙的竹簸箕中散落着几根木柴,橙红的火焰静静燃烧,盆中的木柴不时爆出噼啪脆响,就是烟有些呛人。
火盆上支着个铁圈架子,上面卡着个大铜壶,锅底黑乎乎的,盖子倒是擦得锃亮,把手用灰蓝色的棉布缠的紧实,壶里的水慢慢滚开,顶的壶盖一跳一跳,发出声响。
“三郎媳妇,这副药吃完,就别再抓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都好了。你看,也不咳了。”周老爹放下药碗,顺手抹下嘴:“都是我这身体,拖累了你们。”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生病就吃药,哪儿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是我生病了,您会不给我治病,不管我吗?”春桃蹲在那里,将抱进来的木柴整齐的码放进竹簸箕中,靠墙放好。
“那怎么行!”
“这不就完了?您是我爹,有我一口吃的,就必有您半口,别胡思乱想。再说了,三郎回来了,咱家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您可要养好身子,明年开春,我打算送栓子去镇上私塾,您不得等您这大孙子,给您考个秀才回来!”
“好好好!”周老爹摸摸栓子的脑袋,叮嘱道:“你可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孝顺你三叔三婶。”
“爷爷,我知道。”栓子一双眼睛明亮,他点头,声音稚嫩道:“我也会孝顺爷爷。”
“爷爷的乖孙子嘞!”周老爹将栓子搂入怀中,笑着呼噜他的脑袋,露出缺少颗牙的黑洞。
“爹,我上山一趟,去捡些板栗。”春桃打声招呼,背着个大竹筐出门。
“等三郎回来,你俩一道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今年耽搁了,这个时候,板栗肯定落了一地,好捡。”
山上泥土松松的,树枝蓬草间,响起秋虫的鸣叫。春桃手里拿着根棍子,随手拍打过草丛两旁,一只大而黑亮的蛐蛐跳了出来,收起嫩绿透明的翅膀,落到一旁细长的草叶上,再一个起落,迅速消失不见,只余几声脆响。
两人合抱的粗大树干,枝冠遮住阳光,落下细碎的光斑。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毛刺刺的板栗球掉在上面,原本绿色的刺球已然干枯,棕红油亮的板栗散的到处都是。
察觉到动静,一只毛茸茸的松鼠抱着果子快速跳上树干,站在枝头啃着板栗,小眼睛瞅着树下的春桃。
春桃抬手遮住细碎的阳光,朝树上的松鼠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末了,将自己逗笑了。
板栗挑完整的捡,有些被山里动物啃过的或者干瘪些的,她顺手丢远,草丛里,不时发出哒哒声。树上的松鼠观察半天,似乎是没察觉到危险,毛茸茸的尾巴勾住枝干,几个跳跃便滑下树干,朝被春桃丢弃的板栗跑去。
它抱着捡到的板栗直起身来,一双杏核般的眼睛望向春桃,两腮鼓鼓的,啮齿咀嚼两下,扔掉抱着的板栗,朝她跳脚地吱吱乱叫。
春桃将一把板栗扔进竹筐中,抬头看了眼它:“你该庆幸,你不好吃。”
松鼠还在吱吱跳脚,像是骂街一般。
一颗板栗蹭的一下朝它飞过来,松鼠尾巴尖的毛毛瞬间炸开,像朵盛开的烟花,它蹭蹭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