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物（2）

程逸蒙记得，早在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末期，有一位名叫维斯利的学者，他撰文指出了古老的东亚文化与早期中美洲文化有着诸多的相似点，并就这些相似点，他认为，以中国为代表的古代东亚文化与以玛雅为代表的早期中美洲文化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

维斯利博士提出这一观点的时间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渐起，当时的世界局势纷繁复杂。那时的人们尚且无法确定人类的命运将何去何从，谁还有过剩的精力关注他所进行的文化研究呢？所以，他的论文只在非常小的范围内产生了并不轰动的影响。

但是，即使非常微小的影响，维斯利博士还是遭到了来自于西方传统学术界的嘲笑——以为他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其后，维斯利博便消失了。只是后来，到了六十至七十年代，学术界关于玛雅文化同中华文化之间的联系展开了世界范围内的热烈讨论，有人终于想起了维斯利博这个人，以及他早先提出的一些学术观点——这里要特别强调一点，这次世界范围内的讨论，并不包含中国大陆学者的参与，众所周知，那时的中国大陆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国大陆的学者几乎与世界学术界毫无交流。

虽然维斯利博士当时提出的学术观点并不轰动，但是在六、七十年代的那场学术大讨论中，西方依然是有学者会在论证观点的论文中提到这位维斯利博士和他曾经的学术研究，可是，由于无法证实维斯利博士的最后行踪，对他的介绍都习惯性的以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加以注释——“维斯利博士因无法忍受精神分裂症地折磨而在墨西哥城死于自杀。”

关于早期中美洲文明与古代中华文明之间的联系，现在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的学术课题了，然而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能够展开研究，并撰文论述，不难想象当时维斯利博士课题的前沿和大胆。所以，虽然涉及到介绍维斯利博士的论文十分稀少，但这位学者还是给程逸蒙留下了一些印象，甚至算得上是“深刻”的印象。

“不，维斯利博士根本没有在墨西哥城死于自杀。”宋长宏又将头枕回到靠枕上，这样使他可以节省说话的气力，“当外界认为他已经自杀了的时候，他还在为自己的学术观点寻找着论据。”

“维斯利博士和曾哑巴，不，是和老曾头有什么关系呢？”程逸蒙留意到，他所尊敬的宋老在提及维斯利时必会加以“博士”的称谓，这足以说明宋老对维斯利博士的敬重。于是，程逸蒙也跟宋老一样，以“维斯利博士”称呼。

“他们就是一个人，老曾头就是维斯利博士，维斯利博士就是老曾头。”

“我不明白！”程逸蒙惊讶地说道：“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故事。”

“是的，这确实像一个故事。维斯利博士的一生就如同一个谜，说他是哑吧也不为过，就算是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很少听到过他说话。我知道他是一个有着许多秘密的人，所以许多年来，我除了依照江校长和王主任的临终嘱咐，给予他生活上适当的照顾外从不过问他的过去，也从来没有和他讨论过他曾经开启的学术。”

“您对他也是所知不多？”程逸蒙诧异地问道。

“什么叫‘所知不多’呀，除了江校长和王主任和我说起过他的身份外，我对他是一无所知。”话说的多了，宋长宏的额头上又微微显出了细小的汗珠，“维斯利博士死的比较突然。我是多日不见他的身影才想到去看一看他，当我来到他的住处时，见他的房门紧锁，久拍不开，就预感到有些不对头，便冲开大门。进门后，见他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了。后来医检认为他是死于心肌梗死。”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宋长宏重重地喘着粗气，好一会，他才积蓄起力量。宋长宏从靠枕下摸索出一把钥匙，递给程逸蒙说道：“你去打开我书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程逸蒙接过钥匙，遵照宋长宏的话，走到书柜前，蹲下身打开了书柜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部稿件，你帮我拿过来。”

程逸蒙看见抽屉里放着一摞厚厚的，用线装订的稿纸，他拿出稿纸扬起手问道：“是它吗？”

宋长宏点了点头。

程逸蒙将那摞用线装订的稿纸交到了宋长宏的手上。

宋长宏抚摸着稿纸说道：“我在整理维斯利博士遗物时发现了他的一些散乱的手稿。维斯利博士的后半生一直从事着非学术性的工作，想必能够遗留下这些手稿实属不易，当时我以为这些手稿应该凝聚了他的心血。于是，我就把这些手稿进行了整理，装订了起来。他的其它东西我一把火全部给烧了，唯有这些手稿，我没有舍得付之一炬。却没有想到，我在看了他遗留的手稿后发现，这似乎，似乎……”

可能是一时间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词，宋长宏稍微停顿后才又说道：“我不知道维斯利博士的人生经历，可能是他受到过太多的欺骗、讹诈，总之他留下的这些手稿不是一般地晦涩，整个让人无从理解。他是在惧怕人们从他的稿件中窥探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