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匆匆二十载,宅邸在失去师门照拂后迅速被鬼祟占据。隔着门,怀思也能听见院内阴风阵阵。
鬼祟知是主人归,不知哪儿生出的恶胆,仍妄想鸠占鹊巢。无视鬼祟的恫吓,怀思从包袱里取出钥匙,对上生了铜绿的门锁。
推开门的一瞬,阴风转至怀思脚下四起。飞旋的黑影遮蔽了院中天际,四下无光,啸叫和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习鬼神之术多年,岂会怕了这些雕虫小技。回身将院门合拢,落锁,怀思举步往后院去。
沿途,鬼祟变本加厉,花样百出,眼见仍惊骇不了怀思分毫。胆小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胆大者飘去后院,向此处的“山大王”禀告,待最凶恶的厉鬼亲自出马会一会这“胆大包天之徒。”
怀思不胜其烦,换作平时衣袖一挥,有些道行的厉鬼也会湮灭。眼下不便使用法术,信手空画符虽也能引来天雷业火将宵小化为希夷,难免会引来别的麻烦。
眼见身前的鬼祟越聚越多,用尽浑身解数却不能伤自己分毫而气急败坏。未免鬼祟逃逸,怀思无奈举起食指,轻轻咬破指尖,挤出一丝血往身前掸去。
顷刻,浓厚的灵气自指尖散开,所及之处鬼怪哭号着,如烧尽的纸,灰烬上的火光也迅速消弭,落在夜风中再无踪迹。
突然间的灵气动荡惊了整座京城的修士,尤其是专司天道秘术的监天司。
灯火接连亮起,红墙之后身着官服的修士行迹匆匆。
“大人!”
高楼上的锦衣少年仍阖着眼,淡淡应道:“我知道了。”
心中却如沸水翻滚。
方才灵气动荡的一瞬,生来从未见过光明的他看到了圆月皎皎,正值中天。居高临下,京城开阔,繁华规整。
也只是一瞬,又重新跌回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
隐匿在京中的大小散修也如落入热油锅的水滴般迸溅。
“是何方大能现世?”
“京中何时蛰伏着能伤及大能者?”
院外沸腾如斯,令人惊恐又期待的大能正攥着扫帚,趁着有浓浓月华照亮,仔细清扫院中攒了二十年的积灰。
方才检查了宅邸四角的隐匿符仍在,可防常人和修为不高的修士。手中扫帚停驻,怀思昂首遥望天边月,思忖可是要在此落脚……
枯老的细竹制成的扫帚又轻轻摩挲过地砖,在寂静的夜里像蚕吃着桑叶般沙沙作响。直到早起的力夫和商贩先于晨光打破宁静,怀思这才放下手中抹布,又从后院的水井中打上一桶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掸去身上灰尘。忽而想起临行前安宁的交待,怀思回屋中拿出包袱,从锦囊里取出一纸“面容”,不一会儿出门汇入今早的第一趟人潮中。
久不闻闹市声,春日的早晨充盈着新鲜与生机。
担着时蔬的农人侧着身沿街而过,畚箕里整齐垛着的青菜上还有晨露,青翠欲滴。推着货车的力夫随买进卖出商贩行于大道中央。遇前方驴车迟缓,商人急得大喊。沿街有小贩一头挑着冒着热气的锅与炉子,另一头木桶里盛着碗筷,沿街叫卖着:“卤子——”“豆腐脑——”
行人中竟有不少身负灵气者,正张望着,探寻着。怀思不理,细细回味着人间烟火,未行几步,却接连险些与行人擦肩,不露痕迹地躲闪着。
视线睨过四周,怀思这才后知后觉:除了采买与卖货的妇人外,这热闹的早市中的女子尽是修士。也不知是世风日下,还是毫无灵力的陌生女子孤身行于早市中,竟能接连从容躲过练家子的试探。
不待怀思有何动作,众人视线突然被远处清瘦少年抓了去。
已过七丨九,行人早脱去厚重冬袍。可少年身披狐裘,清瘦得令人忧心,只怕担不起衣袍之重。怀思细看,少年未长开的纤细五官甚是精美,好似有好友之姿。少年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与苍白肤色对比甚是鲜明,攥紧手中盲杖摸索着前行。
怀思怔怔,一次次眼见着怀谟的转世早早夭折,这一世竟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复杂的思绪又涌上心头,不过长老叮嘱冲破唏嘘,犹言在耳。
“云凌再不是怀谟,甚难相与,你且小心。”
“要事为重,莫要横生事端!”
能得长老再三叮嘱,这一世的云凌绝非善茬。
怀思犹疑着是否要主动与云凌搭话,忽而,行人中有人疾步走出,与消瘦的少年相撞后,一把拽走了腰间钱囊。
少年手中的盲杖也被撞得脱手,不及呼救,俯身摸索着。
这般鄙陋的陷阱怕是时兴的话本子里都不会写了。
怀思学着身边路人,瞥了一眼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云凌好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缓缓行着各式载货板车的大道后,马蹄疾速踏来。
便是阳谋怀思也认了。
在不长眼的马蹄要踏上仍伏地摸索的少年之前,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