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武侍搜查的速度显然快得不合常理,但她来不及细想,稳了稳心神,直接嘟嘟嘴,孩童一般拍着手走出床边的绸帘:“来人啦来人啦,陪我玩陪我玩!”声音也变得俏皮。
可出了帘子一看,进来的哪里是什么武侍,分明是个陌生男人。
这男子一袭素色长袍,一支白玉簪随意地将一头黑发扎做垂柳般。面相也不错,是个俊俏人。
不过戏要做足全套,余宁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对任何外人,她都是三年前摔下高地摔坏脑子的余家的傻子大小姐。
当年余老爷子余圳联手如今余家新夫人李氏,对她的生母使阴招害得她母家满门流放,而后又对自己百般刁难嫌恶,若不是后来她装傻,此刻自己已经嫁给了京城那个脑满肠肥的官家儿子,也得亏她装傻,才换得了余家对自己的懈怠,他们甚至从那以后还做出慈母善父的假象,甚至连家里的打小仆人都以为他们是多么好的善人。
实际上,他们巴不得她早点死!
她为替母家一族报仇雪恨,多年在余府装疯卖傻以求掩人耳目,暗地则四处打探余李两家积累的恶行。奈何今日出了意外。
她像个五六岁的孩提般,又小跑到男人的身前,圆圆地鼓起两颊的腮帮,像只吐泡泡的小金鱼,又斜仰着脑袋看着眼前来人,纤长睫翼开合,在无辜的瑞凤眼下投落灵动的阴影;见面前人未答音,余宁又重复:“陪我玩嘛!”她的长相本就偏娇柔,此刻又傻乎乎撒起娇来,更是多了份惹人怜惜的光景。
男子显然被余宁这一不明所以的举动搞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愣在原地,硬是和余宁对视了良久。
这人眼睛极为好看,眼仁通黑如墨,自带奕奕神采,却也因眼仁的如墨而衬得眼内似深井诡谲莫测。余宁一时竟看不出对方任何心绪。
她见眼前人不回应,又怄气地嘟了嘟嘴:“哼!不陪我玩!那我自己玩!”说着蹦蹦跳跳向一旁的长桌,歪头看了看桌上掸瓶内张扬的赤红木槿。桌子正对着方才她跃入的槛窗,有几道光剑穿透裱糊的丝绵纸,好巧不巧落脚在掸瓶,木槿也被映得多了些许生气。
余宁歪着脑袋又往木槿贴了贴,本落在掸瓶的光线瞬间移进少女的睫笼,琥珀色的瞳孔倏忽装入星星,也散出忽闪的细光,本在耳后的一缕青丝随着少女细微的动作滑下几绺到脸颊。
少女摘下一朵木槿,别在了耳边:“这个好看!”
“姑娘可是这楼里新晋的那位妙音花魁?”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如泠泠溪水清越。
花魁?这下余宁疑惑了。
这里不应该是旅舍吗,怎么还有花魁?花魁……莫不是,这地方是青楼?!
她这才想起,京畿一带确实有家办得如火如荼的青楼,外界对这青楼评价极高,说此处乃是全中原男人醉生梦死的天堂,人间仅此一楼——坠仙楼。风闻这青楼建得气派如纣王的摘星楼,比起那些拔地而起的有名的酒馆旅舍不遑多让,如今一想,她起初见这楼阁建造如此宏观,误以为是旅舍倒也不足为奇。
这地方是青楼,那眼前这个男的就是嫖客?!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代称,“嫖客”——看着眼前这人一身衣冠楚楚,面相也堪称俊逸,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等余宁开口,那男子蓦然道:“不好看!”
“你再说一遍!”余宁佯作气愤。
“不好看!”男子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似乎是怕对方没听明白般,很认真似的一字一板接着道:“我是说,这花着实丑陋!”
余宁刚想来一句辩驳,却见男子霍然舒眉展目,原本有些严肃的面上瞬间被郎朗浅笑替代:“这木槿比之姑娘简直不堪入目,在下之前常住这间客房,看这木槿也十分喜爱,觉得它瑰丽绚烂,但直到今日我遇见了姑娘,才知这木槿不过如此,比之姑娘千里不及。”
“油腔滑调,果真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余宁皮里阳秋,但她明面也如换脸一般,怫然骤变欢喜,得意地一抱双臂,首肯道:“那是啦!
“姑娘可开心了?”
余宁心口不一地“嗯”了两下。
“那可否请姑娘一展中原第一花魁的歌喉?”男子说着转着中指的黑玉指虎,坐到了一旁的高椅上,竟真摆出一副毕恭毕敬洗耳恭听的模样,嘴角微微向上仰着一个弧度。此人生得丰神俊逸,笑起来也极好看,怕是让不少姑娘陷入过其中。
不过余宁不吃这套,对方越是外表堂堂,联想到“嫖客”这层身份,余宁心里“衣冠禽兽”的这个词的声音便越响亮。
人不可貌相!就像余家一窝子人一般,个个做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底下里哪个不是污垢满面。
余宁抿了抿唇,想着就地胡编一首打油歌,刚要开口,房门再次打开。
“大小姐?!”
门外站着方才追赶余宁的武侍之一,看到自家大小姐竟然跑到青楼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显然十分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