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完全愈合的冻疮。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如今这个气候,她的手怎么会生出冻疮?
繁华见眼前的公子迟迟没接下她的香囊,以为他还有些顾虑,便解释道:“公子若不放心,可出门后去寻个医馆查探清楚功效。”
谢执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一眼,缓缓将香囊接过,礼貌朝她道了句:“多谢。”
繁华有些意外像他这样的公子哥,竟然会向她道谢。但转念一想,窗外的那两盏六方灯都还是他赠的。
他是一个面冷心善之人。
于是繁华从木柴堆上下来,退回屋内。谢执不解地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起初还以为她是摔下去的。但听到屋内平稳落地的脚步声后,他否认这个猜想。
屋内的繁华整理了下衣裳和发髻,将身板挺得笔直,用着此生最标准的礼仪,对着窗户郑重行礼道:“萍水相逢,谢君留灯,还君之恩。”
俩人隔着一堵墙,一人在屋内行礼,一人在屋外凝视着前方,似能透过眼前的这堵墙看见对面的人。
高高挂起的六角灯,同时照亮了彼此二人。同处于黑暗中的二人,只有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是有光亮的。夜空不再有璀璨的烟火,一切都归于平静。
谢执握着手上的香囊,如她所言,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香囊。这枚浅银色的香囊上,绣着精致的兰花图案。除此之外,并无落款或者小字。
谢执半阖眼,将香囊垂挂在腰间。
待他再抬眼之时,窗边又出现她的笑颜,她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谢执莫名想起刚才行至半路,不经意窥见的窗中丽影。原本被月色模糊的画面,如今正清晰呈现在眼前。
她似乎在为他收下这一枚小小的香囊而高兴。
“你很高兴?”
繁华乖巧点头,自然高兴。她跟着爹爹学医,空有一身医术却没真正的帮到他人。小时候她学艺不精,所学习的渠道不是医书便是爹爹口中讲述。
她日日困在这庭院中,也很难接触到外人。就连主母吩咐的采药,都是派家丁将她送至荒山让她一人采药。那荒山里连兔子都很少,更别说人了。
“为何?”谢执十分不解,就因为一个香囊而已吗?
繁华思索了一下,想着如何去和谢执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你是我第一个医治的人吗?我以前医治的都是小兔子,小鸟之类的动物吗?
谢执就站在原地,看着繁华陷入纠结的情绪中。
“因为……”她拉长尾音,直勾勾盯着谢执的双眸,真诚夸赞道:“因为我遇到如公子这般好的人,心中自然欢喜。”
这是她的实话,这是她十八年的岁月中,唯数接触不多的善意之一。
繁华以为,寻常人听到这番夸赞都会含蓄推却。可此话一出,眼前的公子目光悠悠地从她脸上掠过。
“说罢,你犯了何错被关在此处。”
“手上又为何有冻伤?”
说好话是吧?他不吃这一套。
面对他的问题,繁华沉默了。刚才片刻的欢愉,此时全都烟消云散了,一下子又将她拉回现实当中。
方才明艳的女子,瞬间失了颜色。
她道:“顶撞了主母,就被关在此处受罚了。至于手上的冻伤,我本是这府上的浣衣丫鬟,冻伤本就是寻常之事。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出府吧。”
她已经下了逐客令,但谢执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眉间轻蹙,原本刻意收敛的气场在这一刻又泄露而出。
不知为何,繁华紧张得额间冒出一层细汗。即使隔着一堵墙,繁华站在他面前有种无处而遁的透视感。
谢执知晓她没有说实话。
起风了。
被风吹落的竹叶从远处飘来,正好从二人中间飘然而过,直至飘零落地。
“公子,难道我们以前认识?”繁华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过往的人生岁月,她坚信自己从未遇见过眼前的人。不说别的,就凭他这么出色的长相和气度,繁华若是见过他,便一定会有印象。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熟悉。
“不认识。”谢执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垂在身后的发丝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空中飘逸出好看的弧度。
他迎着风,迈着步,往风中走去。
她不信他,他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风吹起他身上用金丝线绣着祥云的贵气黑袍,并将他的话语一块送来:“糖记得吃。”
糖?
繁华这才想起手心里还握着他送的物件。
她轻轻拆开最外层的纸,手心中央正放着几块饴糖。这位公子,竟然随身携带饴糖?
繁华轻轻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是甜的。
甜意席卷了她的整个口唇,片刻之后繁华的视线逐渐模糊。她食指指腹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身子失重般从窗户边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