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边上人呼吸停滞了一瞬，曲令朝睁了只眼瞧他，声线懒散地又轻“嗯”一声。

眼见那人眼中似有水雾积起，曲令朝方有点慌神，她只是想逗人家小公子，但也没想把人家弄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1）

徐知隽开始背了，声线沉冷，即便是他刻意压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怨念。

曲令朝见他没有要哭的意思，方才放心。眼皮子再度阖上，从边关至京城俩月的路程，操劳了那么久，此刻卸下了心中重担，困意随之袭来。

枕着少年清越好听的背书声，曲令朝逐渐睡去。

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叫徐知隽背书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五，熟睡之后的她褪去白日的不正经与骄矜气，方才让人惊觉这还是个眉眼稚嫩的小姑娘。

徐知隽垂了眼帘，见她睡了便准备出去。下一刻，尤在睡梦中的人像是有感应一样直接桎梏住他的手腕，力道不算大，但一旦他有要走的想法，便又令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徐知隽在这一刻是真的知道什么叫作气笑了，他冷了脸继续开始背，只是声音比起先前来讲大了不少。而榻上的少女却只是皱了皱眉，转而又重新将脸埋在了被褥之间。只不过，桎梏他的手却还是没松下来。

背了许久，将《论语》中的子路篇都给背完，也不见这人有什么旁的举动。徐知隽终于累了，清了清哑了的嗓子，终是没忍住，靠在一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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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晨起时的第一缕浮光透过窗纸映在曲令朝的眼皮上时，她困倦消了些，慢慢睁开眼。

最先见到的却是头顶精致的拔木床，一侧拢着浅色帷幔。曲令朝方才生出点起床气，只是这点起床气在见到靠在一旁沉沉睡着的徐知隽时，又一下散了。

再见自己一直桎梏他的手，又一下收回，视线窥见那白皙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曲令朝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力。

她看向那闭眼的玉面郎君，睡得不太安稳，眉心都是蹙起的。他睡觉时，似乎也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曲令朝望着他的睡颜，难能多了个这样的想法。

她扶着床准备起身，动作虽轻但还是让徐知隽有所感应。

他初醒时尚有点意识不清，风眼中一片茫然蓄着水雾，眼睫一簇簇的，像是很沉，眨眼的动作都格外迟缓。

唯在此时，他才有了点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生动。

曲令朝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直至徐知隽迟钝地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时看她。终于，前所未有的清醒从胸口窜上脑中，别提多么醒神了。

见他怒视自己，曲令朝讪笑，“你不知，我虽不好梦中杀人，但若好梦中拉身旁人的手。”

徐知隽自当不信这般假的话，却只能隐忍，“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话一出口，方才觉自己嗓子已经哑了个彻底，几乎只能发出气声。

曲令朝也有怔忡，“你是真给我背了一晚上？”

徐知隽不答，用气声说话未免过于丢人，抿着唇半皱眉头地站着。

“去吧。”曲令朝冲他挥挥手，“你回去多喝水，一会儿我给你找个大夫。”

徐知隽走了，只是走时步子踉跄，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曲令朝则撑着下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商陆趁这会儿跑进来，“姑娘，你昨日真对那徐公子做了什么？奴婢怎么看他出来的时候，满身怒气呢。”

曲令朝笑笑，不置可否，“你去叫林管家给他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商陆大张着嘴巴，在曲令朝的目光下，半晌憋了句，“姑娘英明。”

曲令朝嗤笑一声，也不再谈及徐知隽，“你让千欢多盯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我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强掳良家公子的事了。”

听到这个，商陆也丢去平时的插科打诨，“是，要叫我们的人再加大传播吗？”

“不用，陛下自会做的。”她都这么将把柄送到天子跟前，他又怎会无所动容。只怕昨日她踏及京城之时，就有人将她所做的任何事全都记录在册了。

林管家只是明面上的，暗桩不知凡几。

“是。”商陆应下，便要退下去安排。

只不过就要离开时，却听身后人又道，“再给他抓两副补药方子吧。”

商陆一个不稳，险些直接踩门框上摔倒。

幸而底盘稳，一个踉跄之后又以飞快的步子掩饰自己的无事，只是下一刻就见千欢面无表情地看她。

她只得欲哭无泪地对着房内的人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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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分，曲令朝落座却不见徐知隽的身影，刚要遣人去叫他。就见徐知隽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着靛蓝长袍，逆光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