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破局(修)
第六十五章
三日后,陶府,东暖阁。
阁外,亭台水榭无需觅,春雨如油丝丝绵,琳琅珠玉沁人心,有的雨水,自屋檐高翘角处,飞溅而出,四散天地间,有的则顺流而下,落入尘泥青苔,还有的则落入四合院中,那独具匠心制造而成的,假山竹筒连环机关里头。
汇聚成力,便压倒了竹筒偏向另一头,又倾注另一只更为低的,挖空中部开口的竹筒里,循环往复,竹筒本身被天地雨水洗涤,更滋润凝噎,如同天生天养的青玉一般,倒是更为雅而趣。
而屋内,却是两样机锋一局棋,毙车羸马尚驱驰,倘来得进些儿步,转负回嬴也未知。
大姐姐陶知仪身边伺候的合季姑娘,着黛螺绿色暗纹裉子,脖子上一圈儿银铃铛项圈儿,提花滚边绸裙,却是碧玉妆成,得见窈窕。
正用她从自家主子那儿学来的派头,不疾不徐的,拿镶了金包边的长虎头钳子,在铜盆里头拨弄了几番。
将里头只这一盆便能价值五六两的,汴京时兴的洋香炭,烧的更旺些,好将架在铜盆香炭上的,两位主子小娘子还隐隐带着外头潮气的披风,快些熏香烘干,边尖着耳朵,听着屏风后头的落子声。
虽说她家姑娘棋艺甚佳,难逢敌手,然这七姑娘是主子自己都曾言的,颇有内秀,不露于外尔之人,主子难得轻易夸人,能出此言,这七姑娘必定是有不寻常之处,也难保意外横生。
可惜她是个不懂此道的,否则倒是可以从旁捧茶,一边侍奉两位姑娘喝茶,一边观棋不语。
而那竖观之极为名贵雅致的,牙木框架万里雪娟薄绸双面绣泼墨山水四扇折叠屏风上,倒映出,姣好倩影一双……
翻越过此落地屏风之后,便得见两位容貌间,约有两三分相似之处的小娘子,各坐于一紫檀木雕花官帽椅上,于牙木棋盘上,置黑白而无声厮杀。
知玉着澹色深蓝滚边交领,玉涡色银绣并蒂莲马面裙,乌发梳单螺髻,点缀两支白玉银花钿,鬓边一朵水晶珠缀百合绒花,银米珠耳铛,正逢春季长身子,又高了一寸,还细修了眉毛尾,额间一点银花钿。
如此打扮,活脱脱一副月桂嫦娥的清雅脱俗之像,倒不似人间凡胎了。
对面的东道主陶知仪,则更是仪态出众,分花十字坠马髻,半幅湖蓝嵌正红百花青晶石头面,正中一只蓝雀翎步摇,藕荷金银错月华裙,正端起茶盏浅缀一口,不紧不慢的吹了口茶沫儿,遂又轻抬起眼皮去看知玉。
知玉本是右手置棋,左手捏着右手腕处衣袍,微颦眉,做思索之状,忽而洒然一笑,将棋子投入棋罐之中,发出清澈碰撞之声。
“大姐姐果真是棋艺高超,妹妹从前只道自己棋艺尚可,如今才知是没同姐姐过手,才知天外有人,班门弄斧了,还请大姐姐日后手下留情才是。”
陶知仪却只是品茶,却不同于在外头,事事面上过得去的圆滑,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对知玉棋艺和话里话外的意思,未置可否,垂眼看这已成的棋局。
七妹妹的棋艺固然是不如她的,可一来是,七妹妹年纪尚小,成起直追也犹未可知,二来,这里头的水分有多少,到底是七妹妹故作谦虚,虚掩锋芒,还是确实技不如人,也只有七妹妹自己知晓了。
不过观棋如观人,从其初次落子之地,到中间攻守转换,皆可窥见人心。
七妹妹陷颓势而不馁,入盛势而不骄,纵贯全局,从不见窘迫急色,只时时带笑,还能同她一般,偶尔缀上一口清茶,等待她落子,颇有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上云卷云舒之释然姿态。
便是后头眼见着输了,也是洒脱,甜笑着同她讨饶,是刹那羞勉不甘之态也无,便是二房的四妹妹知芸,怕也不曾修得此等水磨修养的内外功夫,仿若天性如此,处处软和妥帖,却又不输大家闺秀之范。
难怪素来严肃端重,状若一心修身礼佛的祖母,也能被其哄得偶展笑颜,称其秀外慧中,温柔敦厚,便连疑心颇重,手腕如此高的继母沈菁,也能对七妹妹逐渐放下芥蒂,予以几分信任亲近。
陶知仪放下茶盏:“七妹妹倒也不必过谦,年纪尚幼,能如此,已然是上乘,日后且多来我东暖阁,切磋棋艺,喝茶品茗。”
知玉嘴角笑意渐收,方才那番话,已然是同大姐姐明说,她知道大姐姐手段了得,如今还请大姐姐手下留情,高抬贵手,莫要将她再搅入局中的意思。
大姐姐是何等聪明的七窍玲珑心肝,又何至于听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拿她做战前炮灰。
“这几日大姐姐连着召我入阁,或是下棋品茗,或是绣花练字,早已引起母亲疑心,一直隐忍不发,过摸着也就是这两日便要发作的事了。”
“倒也不怕说实话让姐姐笑话了,我的生母张氏懦弱胆怯,一向是明哲保身,父亲也多偏信母亲一言之词,若是母亲说我有何不妥之处,父亲也不会多有微词,姐姐怕也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