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三)
德德玛清醒时,第一时间察觉到脑袋上传来的疼痛感。
这让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她在山里被一只野兽盯上了,逃跑的时候好像摔到了脑袋,失去意识。
我没死吗?德德玛茫然地睁开眼睛,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没有疼痛感,也没感觉到身体缺了一部分,或许她已经死了,所以感觉不到疼。
但这时她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她醒了?”
德德玛哆嗦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个声音很陌生,不是她的父兄,也不是部落里任何认识的男性。
她悄悄捏了自己一下,感觉到一阵疼,确认自己还活着,又听见那个声音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掐自己?她在看我们吗?”
德德玛意识到第三个人存在,但他说话前,她却没有察觉到这个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对气息一向很敏锐。
另一个声音响起,和之前的声音不同,听起来没有精神,“她的眼睛看不见,我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了,她被族群抛弃了。”
德德玛咬了一下嘴唇,听着他们对答:
“抛弃?”
“看不见东西的人类,需要更多的精力照顾才能长大,而她长大后也没法提供正常的劳动力,养育她花的功夫,足够养两个正常的孩子了,很不划算。”
德德玛有一点伤心,但她没法反驳这个声音指出的现实,只是小声地纠正,“我是自己离开的。”
虽然生下来就看不见,一直需要家人照顾才能长这么大,但德德玛的父母并没有直接遗弃她。
她还算幸运地在一个大部落里出生,有足够的青壮年去捕获食物,哪怕要养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盲眼女孩,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这是族长的决定,女孩是很珍贵的存在,担负孕育子嗣的重任,所以不会被轻易放弃。
德德玛很感激这个决定,至少十岁以前是这么想的。
直到十岁的生日过后,母亲告诉她,应该开始为回报族人而做准备了。
德德玛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意味着她没办法像普通女孩一样给家里干活,只能坐等家人给她提供食物。
不劳而获是可耻的,德德玛非常清楚这点,所以母亲说她也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她也非常高兴。
直到一个陌生的男性来家里,粗鲁地伸手抚摸了她的脸。
德德玛失声尖叫起来,下意识要推开他,母亲也及时把她抱了过去,严厉地喝骂了那个人:
“萨鲁!现在别碰她!还没到你可以碰的时候!”
她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地开口:“我就是来看看而已,听说德德玛长大了,想不到她变得这么好看,真可惜……”
母亲的语气柔和了一点,“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心疼她,以后就对她温柔一些,也不要让其他人残酷地对她。”
“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地对她。”
德德玛并不能理解他们的话,但本能间感觉到了不安,在那个人离开后,她小心地问母亲,“他为什么要来看我?阿姆要把我送走吗?”
母亲抚摸她的手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声音也充满慈爱,“你长大了,就不归我家了,要去报答大家啊。”
“我……我要做什么?”
而母亲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之后,德德玛呆呆地想了很久,又回忆了一下那个闯入的族人用大得会捏疼她的力气触碰她的脸。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族人,也像这样来摸她。
她的身体,是唯一可以回报族人的东西。
德德玛本该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在晚上抱着自己颤抖了一整晚,她畏惧那种野蛮的力量,更恐惧母亲描述中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活。
但只要她还得靠着族人活下去,她就要遵守这个规则。
德德玛甚至敏锐地从另一个角度想到,是不是有一天,当族人们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了,也不愿意再用食物来交换的时候,她就该被赶出部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了?
或者、或者最后,干脆再让她怀孕,为族人们再生一个孩子,像她一样看不见也没关系,长大了就是第二个她,也会很好用的。
她又想起母亲用布和邻居交换的盐,阿兄用猎回来的兽皮换到一把石磨的小刀。
我在大家心里,和一块布、一罐盐、一张兽皮都没有区别呢。德德玛想,我也是可以拿来交换的。
德德玛不知道自己是否难过,只是在那一刻冒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我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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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领着他捡到的人类回去了。
阿格雷斯对他的警惕稍稍降低了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在这个女孩醒来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摩拉克斯本想再向他讨教一下如何养好一个人类,但后者已经驱使起巨木和藤蔓,强行把他往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