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探花
聂鸿源诧异的望向她,“殿下,以什么罪名?”
“买凶刺杀朝廷钦犯,干涉肃清汤犯贪墨案的罪名,够不够?!”
李令仪回望他,目光灼灼。
聂鸿源正色道:“殿下,李国明是当朝的二品大员,掌山西军民要政,要拿下他,需得有足够的证据……”
“拿来,”李令仪伸手,从裴鸿羽手里接过方才在槐花胡同审瑶姑时所录口供,在手里抖开,递给聂鸿源,“此刻女牢里还关着刺杀汤犯的刺客,聂大人过目。”
聂鸿源双手接过,李令仪趁此时道:“即便不能十分采信,那也可以请过来问话吧?”
聂鸿源看毕,脸色肃穆。心里直犯嘀咕,他之前上疏参了山西许多人,却唯独没有提过李国明,难道他也有问题?
想这么多不如直接问,不再多言,聂鸿源拱手退了出去。
一番折腾之后,再次重审汤承平。
续接前话。
汤母带着他仓促逃到了苏州外祖家,彼时外祖与外祖母具已亡故,又被舅舅不容。
母子俩盘桓数日,只得狼狈返回钱塘。家产祖宅,已被贪官瓜分干净。
江浙两地几番折腾,从家里出逃时群带的银子很快用尽。
茫茫天地,竟无容身之处。
走投无路之际,幸而遇到了一个多年前蒙恩放归的老仆,带他们去了绍兴。四时三餐,多有照拂。
母子俩便临水赁了两间屋舍,也算是安置了下来。
汤母平日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供养汤承平读书,好在汤承平争气,初次下场就中了秀才。之后从举人到贡生,再到金銮殿御笔钦点的探花郎,一路顺风顺水,如有神助。
可没料到,尚未在向往已久的北京施展凌云抱负,却先见识到了官场风气。
琼林宴上的酒香还未散尽,汤承平便认识到了原来巍巍皇城、天子脚下,也不过如此。
今日清、谈明日雅聚,披着风雅高洁、名士风流的外衣做的却是巴结逢迎之事。
汤承平对比嗤之以鼻,于是功名不如他的去了翰林院、去了吏部、去了礼部,再不然便是到富庶之地任知县。而如他这样的没有背景的、不愿撞木钟的,要么被打发到边远穷困之地,要么去了食俸少而出力多的苦差。
譬如他去工部做了文思院大使。
区区九品,内阁辅臣家的门房都比他高贵些。
即便如此,他仍风骨不减,宁愿成为鸡群中那一只不合时宜的鹤。一晃七年,同窗已经位同封疆,而他还只是营缮清吏司的六品主事。
七年,他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平日白菜豆腐,连过年的那点儿荤腥还是母亲替人浆洗所得。
多年劳累,汤母饱受病痛折磨,却苦于无钱医治。实在是看不过眼,汤承平才舍掉文人骨气去药房赊账。
初时老板见他官身,尚肯给予两分颜面。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店家便不耐烦起来。
遇见钟宜香的那一晚,正值凛冬,天降瑞雪。
母亲又病了,眼见着不行了。汤承平翻遍箱柜,只找到了五枚铜板。显然是不够的,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谁知小二不仅对他破口大骂,还将他的五文钱丢到了雪地里。
汤承平彻底急了,顾不得什么斯文什么体面,蹲在雪地上不停的翻找。五文钱,他的五文钱绝不能丢!那是给母亲看病的仅有的钱了……
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做人做官都那么失败!
就在他绝望之际,遇到了晚归的钟宜香。那一天她去上香,因大雪阻路故此晚归。
茫茫雪海,她一身冰蓝衣衫,外罩雉羽大氅,悄然伫立。
恰如曹子建之洛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洛水神女”不仅不会折辱耻笑,反而帮他找到了散落在雪屑中的那五枚铜板。
她赠银于他,他下意识拒绝。
她却反问他,母亲与他的那点自尊心孰轻孰重?
最终她选择了母亲,却仍然没有留住母亲。
丁忧三年,他一直在想,这不堪的、褴褛的世界,到底还有什么留恋?
如果非要答,那天雪夜里的“洛水神女”便是唯一。
后来穷尽心力、用尽有段,终于得神女下降。朝暮与年岁并往,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她白首华发。
“所以,你的底线,你的坚持都被你抛弃了?”
灯影煌煌饿大牢中,李令仪坐在长凳上,手里捏着香囊,时不时的放在鼻尖轻嗅。
高翊在一旁负手而立,牢门口裴鸿羽抱臂倚着门框。
茶茶悄悄从外面回来,在角落里点了一支梦甜香。
汤承平摇头,“ 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与钟宜香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