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饶是徐知栀再迟钝,眼下也能听懂姨母暗示。
眼下困境分明还有其他解法,要么迁居,要么削藩,都要安稳可行得多,可徐家偏偏要与皇室中人齐心谋划些难以言说之事。
加之前日林辞楹在拾光院与徐知栀说了那么一遭,徐知栀也能明白,这位四殿下远不及平日里那般闲云野鹤。
枉费陆淮书平日里装的不谙世事,无心庙堂,谁知竟如此苦心谋划。
当真是她轻看了他。
“姨母,”徐知栀再开口时已然沉稳许多,“您可想好了,此路一去不归。”
孟停云平日里娴静温婉,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染上了千丝万缕杂糅难懂的情绪。
徐知栀目光灼灼,逼视孟停云,一心求个肯定的答案。
半响,孟停云眼神坚毅,掷地有声:“狡兔死,走狗烹,尘埃落定之前,谁为狡兔谁为走狗都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徐知栀越发觉得眼前人分外眼生。
良久,徐知栀问:“姨母,自您迁居京城后,知栀五年未曾见您,这五年您可顺遂?”
徐知栀这一问太过于生硬突然,孟停云明显愣住,后知后觉才答道:“姨母一切顺遂,姨母也希望你一路顺遂。”
徐知栀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无边夜色。
孟家门楣不高,却也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在扬州一代盘踞数年,族中虽说只出了几位地方小官,却也因家风清廉严明著称,在一界清流士子中颇为得脸。
借着这风雅名号,家中两位嫡女分别嫁入皇商徐家和当时扬州通判府。
五年前,孟停云还未随夫婿迁居时,徐知栀与这位姨母甚是亲密。
那时的孟停云青涩温婉,却也常读些圣贤书,见不公不允敢于对抗,可谓是个仁厚正直之人。
岁月如梭,曾经那位忠正之士深陷闺阁,日日面对婆家宗亲妯娌,在各方势力之中斡旋,今朝竟陡生不臣之心。
徐知栀心生感慨,说出口的话也被夜风吹散,语不成句。
“姨母,惟愿你我往后依旧顺遂。”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徐知栀走出一木堂。
陆淮书倚在车旁,抱臂低头,面部轮廓被夜色遮挡,一身玄色长袍神秘庄重,身后烟火与人间交织,半明半暗,风月几度。
察觉到有人靠近,陆淮书抬头,眸光熠熠。
“聊完了?”
“嗯。”
徐知栀低头走近,伸手攀住马车边缘,借力上车。
陆淮书伸手为其将布帘隔断拨开。
一切皆顺理成章,自然流畅。
马车内。
徐知栀目视前方,陆淮书低头观察她的神色。
“宫中宵禁已下,今日回不去了。”
徐知栀一点儿也不意外,稳声道:“四殿下陪我喝一杯吧。”
陆淮书不觉反常,也不问缘由,沉声应下:“好。”
人总是有那么一瞬间是离经叛道的,包容即可。
凌霄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金玉其外,恢弘巍峨。人声鼎沸。
陆淮书直奔顶楼预留雅座,片刻间便有掌柜叩门送入菜单。
徐知栀出身商贾,一眼便知这掌柜周身气度不凡,手里至少握着一州生意往来。
眼前这掌柜躬身哈腰,神色恭敬,对陆淮书尊称一声“四爷。”
大抵这凌霄楼背后真正的东家,便是眼前这位四殿下。
不出片刻,便有小厮训练有素,鱼贯而入送入美酒珍馐。
陆淮书风度万千邀徐知栀入座。
徐知栀顺势将揽过桌上酒盏,斟一杯鹤年贡酒一饮而尽。
口感醇香,色泽瑰丽,绵密甘甜。
“好酒。”徐知栀尽兴赞道。
陆淮书一言不发,为其再将酒杯斟满。
酒过三巡,残月高悬。
陆淮书:“近日京中酒楼常玩一种游戏,叫酒后真言,可要试试?”
徐知栀目光呆滞涣散,面色酡红,木讷问道;“如何玩法?”
“抛骰子,点数大者可以提问,点数小者需如实作答。”
徐知栀木然点头:“玩!”
陆淮书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玉制骰子,入手温润,精巧可爱。
第一局,陆淮书抛得点数大,徐知栀盯着骰子看了良久,才不情不愿道:“你问。”
陆淮书眸色宠溺:“昨日栀子树下,你在想什么。”
徐知栀微微一顿,转而直勾勾盯着陆淮书,目光如炬,随即借着酒意狡黠一笑:“在想四殿下是不是爱慕我。”
陆淮书低头,嘴角勾起,神色狂狷。
良久,陆淮书抬头,玩味地看着她:“再抛。”
第二轮。徐知栀点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