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记（上）

迈雅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苍茫的夜空中。

她知道这是梦，离开温德兰后，她的梦境总是扑朔迷离。

不远处，幼年的斯威诺正在巨大的彩色球体上兴奋地跳来跳去，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迈雅还听到女人轻柔的嗓音，如同每50年准时滑过星汉的“绸缎彗星”，她的话语在迈雅的无数梦境里起伏，甜美的声音就像闪光的缎子。

斯威诺看到她们，表情越发欢快，数只驯鸽从他的两袖之间振翅，绿色植被上争芳吐艳。斯威诺回头，他在笑。

迈雅忍不住笑起来，伸展四肢，平躺在苍蓝色的月亮上，惬意注视几乎能把人吸进去的苍穹。

母亲的声如同宇宙的颂歌，在各个球体之间回荡。

“无论白天或黑夜，都要一直向前奔跑，直到金色和青色的光芒重逢。”

是【重逢】，这么说，她曾经与母亲所说的光芒相遇过，但还不自知吗？

迈雅再次睁开眼，从堆叠的枕头被褥之间艰难起身，弓着后背发了会儿呆。

胸口冰冷的空洞再度刷新了她对“生命”的认识，心脏并没有在该在的位置，但她还活着。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迈雅展开左手，试图用被窝里的热度捂暖胸口。

罗的态度难辨善恶，扣押心脏不失为一种保险。可过去了这么久，迈雅仍会对心脏被他人掌握这件事隐隐作呕。

这和“讨厌”一类主观感情无关。一想到凯多的手下也被罗收拾出了一麻袋心脏，迈雅总有些别扭，但也说不出这别扭的来源。

想到罗曾经嘲讽她活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木偶，迈雅浅笑一下，手掌翻转，直直穿过胸口。

不疼，没有感觉，方洞内触感微凉，这温度绝不属于正常人。

可话又说回来，有哪个正常医生会玩挖心这般恶劣的手段？

指腹的凉意取代了困倦，迈雅披起风衣，赤脚走到窗边，展开百叶窗，薄薄的灰尘浮在她指腹上，迈雅低头吹掉。响彻全岛的警铃撕裂了清晨的静谧，迈雅放开风衣边角，凝视金色朝阳初升方向。

不明死者见报，岛屿火速发出通缉令，驻扎此地的军医通宵研究，仍然没能破解“KAIDO-01”的毒性毒理，整座岛一筹莫展。

——这是罗获得的情报，正好对应迈雅破获的信息。

洛基港排布的军/舰上，海/军出操号清晰可闻。警铃和军号交织的声音十分怪异，晨练者驻足，又耸耸肩离开。

从头顶深粉浅红的彩霞中，迈雅嗅到鲜榨西瓜汁的香甜气味。身后传来敲门声，她把头发散开，扎到耳后，转身开门。

一杯热气腾腾的无糖黑咖啡递进房间，迈雅错愕抬头，在罗眼底发现无法忽视的乌青，她暗暗猜到这人趁夜色做了什么手脚。相比之下，她在旅店美美睡了一夜，反而有些不近人情。

管他呢，特拉法尔加·罗行动前会和谁知会一声吗？迈雅腹诽，却没做声，平举镶金边的白瓷杯，轻轻嗅着咖啡。

罗连一句“早安”都吝啬说出口，他径直走进房间，背手关好房门，整个人斜靠住门板，满脸思虑。

打断别人思路这种事，迈雅自然是不会做的。她低头喝了口热饮，心安理得享受饮料滑过喉咙的熨帖。

白天并不是行动的最佳时间，罗会在这个时候造访，或许是他的部署出了岔子，需要帮手，抑或是他打算给计划上一道完美的保险。

作为感染毒株后安然无恙的“试验品”，她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超过她的想象。如果罗在想这件事……迈雅眼角一跳，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罗接过喝空的杯子，上下打量了一圈迈雅。最终，他像想通了什么一般，把插在兜里的手取出来，做了决定。

“你现在这个状况，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他平静地说。

迈雅愣了愣，“解毒剂……不提解毒剂，你也需要分散敌人注意力的烟雾弹。”

她没有反驳罗的决定，不代表她接受。

罗抬头，用一种称得上“严厉”的眼神瞪视迈雅，在他眼中，对方蜂蜜金色的眼睛无害又纯良，倒显得他贸然决定、独断专行。

罗哼笑，笑意停在嘴边：“就算全岛的人都感染了病毒，那也是凯多的部下蓄意而为。”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迈雅轻声补出了后半句，“——即便这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罗对他们之间悄然滋长的默契保持沉默，迈雅却难得在罗面前收起了平日温和的面具。

她微微虚起眼睫，声音带着一丝不曾有的尖锐：“特拉法尔加，看在ONE PIECE的份上，别胡闹。”

她刚要越过他往外走，却被对方一伸胳膊拦在原地。

“你眼里的船长命令只是一纸空文吗？”

“船长命令，只限于船长还能理智指挥一艘船时才具有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