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记
,她盯着洁丽通红的眼圈,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眶也被逼成了淡淡的红。
「好。」迈雅说完,连扣子都不管,麻利地扯开衬衣,整个背部霎时裸露在身后人眼里,洁丽扫了几眼她的腰腹和手臂,余光瞥到呆滞的年轻人们,咣地一掌拍在吧台上。
「看什么看,几个臭小子给我滚出去!!!!」
迈雅低着头,她看到洁丽被水滴浸湿的围裙,她散落的衬衣上也有洇开的痕迹。
她边流泪边笑。
「夫人不信,我做到给您看就是了。」
「……!?」洁丽强硬抬起迈雅的下颌,难以置信凝视着她闪烁的眼睛。
「世界上的一切,只有发生了才是事实……」
「堂吉诃德家族都教了你什么!!??」
「没人教我什么,我只想把师父带回来。」
「住嘴死丫头!老娘不用你上赶着给那老不死的陪葬!」
迈雅木然眨眼,掰开洁丽的手。
「夫人是难过的。」她异常坚定地轻抚洁丽受过伤的手腕。
「高尔沙先生说您倔得像驴子……可您不用跟我逞强……」她暴露在空气里结痂的伤口一阵强过一阵地疼起来。
「迈雅!!!!!」洁丽情绪积压到顶点,她没控制住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在女孩脸上。她鹰爪般的双手牢牢扣住迈雅缠着绷带的肩头。
「我不需要你为了惩罚自己而去死!」洁丽剧烈摇晃着迷途不知返的迈雅,「从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
她尖声咆哮,说着说着脊背便佝偻下弯,她在手编围裙上抹去眼泪,强颜欢笑。
「老不死的说他有样东西留给你,他说你会喜欢。」
迈雅怔忡接过洁丽手里用丝绒布包裹的长条物体,一层一层小心解开。
「我不会吹口琴……」她困惑地询问洁丽,后者发出不雅的吸溜声,走下座椅,背对她去拿抹布擦拭吧台。
手里的口琴是银色的,正面没有镌刻任何文字,迈雅翻到背面,一朵精美的手雕玫瑰映入眼帘。
她长久地摩挲着那朵花,耳畔回响高尔沙第一次听闻她来自温德兰时的惊叹。
【你是温德兰人?大家都说温德兰是北海的玫瑰!】
迈雅再也忍不住,随意系好衣服,抓起大半瓶伏特加冲出大门。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徒弟。】
她开门的力气过大,房檐下的冰棱都被震落在雪地里,钻出一个个窟窿。
迈雅大口大口仓皇呼吸,奔跑到新起的干草堆旁仰面倒了下去。
高尔沙先生一定还在哪里等着她。
迈雅无意识拧开瓶盖,瓶口对准嘴唇,不要命似的灌起酒来。
她已经失去了故国,家人,自由,没理由再失去师父。
那是没理由的啊!!!!!!
是她从故国出逃,是她没能拯救同伴,该下地狱的是她,不是高尔沙。
腹部伤口崩裂,滑腻的红染红了她的衬衣和倚靠的稻草,迈雅浑然不觉,她喝空伏特加,举起空瓶对准眼睛,另一端朝向深灰色的忧郁天空。
她听到接近的脚步声,酒瓶里映出一双平静的灰色眼眸。
「伤口再不处理会感染。」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迈雅哭不出来,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她面前的罗。
你失去了什么?
他的嘴唇无声翕动。
这不是个复杂的问题,迈雅却找不到答案。
她轻轻别开头:
「不用你管。」
她说,声音里充满雪后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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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温和地走进黑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迈雅的眼睛变成了今时今日这浅淡的琥珀色,原本褐色的瞳仁像褪色的丝绸剥落,清浅得浑如松树滴落的松脂。这颜色令她的眼神看来天真无邪,尽管她早过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她围着泊在船坞里的潜艇绕了一圈。
明黄的潜艇上喷涂黑红标志,迈雅挑剔地审视被衬托得异常醒目的笑脸,好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分配完任务的罗定定停在她身旁,迈雅才偏过一点头,问向潜艇的主人:
「这是个笑脸吗?」
「嗯。」
变声的嗓音穿过两人之间一拳之隔,空气曲折了声波,迈雅迟了一两秒才分辨出那个“嗯”。
她茫然侧头,感到意外。
这才一年的时间,她竟记不得这个欠扁的声音了吗?
就像之前看到酒馆廊檐下蹲着喝酒的一排少年,她花了一点点时间才认出夏其橘色的发尾和贝波白绒绒的熊耳朵。
「特拉法尔加,你有点船长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