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夜里十点，白天的燥热消解了许多，游客走完后的海滩，只留下一片空寂，潮起潮落的声音在此刻也变得清晰。

陈拾生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微眯着眼睛，眉头轻蹙，仰躺在海滩上，看见黑漆漆的夜空，今晚没有星子，乌云聚拢，夜风还有些潮热，像是暴雨天要来的前奏。

他懒懒地捞过一旁的手机，再次看了眼时间，坐起身，划亮屏幕，点进芸芸众生的微博，已经许久没有更新了，以前她隔三岔五就会分享一些日常，漂亮的景色，动物，好吃的食物。

这些，对于陈拾生枯燥的生活而言，倒像是另一种慰藉。

有人说，遇见一个好的人，透过他，你能有幸看见一个美好的世界，那么，看见别人眼里美好的事物，我们也可以想象到背后那个很美好的人吧。

一直往下翻着，直到看见七年前，他关注她时看到的那一句话。

芸芸众生：【如果你不幸身处黑暗，不妨在黑暗中探索，挖掘未知，或将创造更多光明。】

目光凝视在屏幕上良久，他忽然有些释怀地轻笑了下，想起那个在水里，窝在他怀里的女孩，小小的，脆弱无助的，那只不安挣扎挥动的小手，是在向他发出求救的信号，她是想活下去的。

陈拾生刚走到住院楼大门，秦贝贝和云戚风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神情疲惫，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看见他时又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老父亲泪眼婆娑，成功企业家的威严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秦贝贝也示好地笑着，又想起自己白天的态度，眼神躲躲闪闪的有些愧疚。

还是陈拾生先开口讲话，“我是直接去病房？还是先见见医生？”

“去病房就可以。”云戚风说，“就麻烦你了陈队长。”

“行，那我直接上去吧。”陈拾生拔腿往里走，云戚风和秦贝贝紧跟在身后。

眼前的男人高出了他们整整一个脑袋，笔挺修长的双腿走起路来飒飒有风，走廊里，一路亮起来的白色灯光映衬出他冷峻的脸部线条，紧绷的下颚线怎么看都有种生人勿近的严肃。

脚步声停在502的病房外，云戚风和秦贝贝没有进去。

陈拾生朝他们微颔了下首，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外面的路灯透进来的一丝亮光，窗户没有关严，白色的窗帘在墙角凌乱舞动，床头的地方，手机屏幕上还亮着营白的光，病床上，微微隆起来的一团小包，看得出来女孩身子纤瘦。

陈拾生在门口脱掉鞋子，轻轻地踩在地板砖上，往床头的地方靠近。

女孩平躺着，被子盖到胸前，她的床头还放着那则采访报道，在无限循环着。

陈拾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见女孩微弱的呼吸。

一头黑色的头发乖顺地压在后脑勺，她眉心始终拧着，好像是感受到他靠近，睫毛轻颤两下。

看着视线里，苍白又安静的小脸，他忽然就觉得心里一软，彷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心脏。

眼前的女孩像个被困在黑暗之中无力自救的小朋友，却在拼了命地抓住唯一的希望。

他蹲在床边，敛了素日里略显严厉的目光，双目染上星星点点的温情，心中却是意味难明，是怜悯，可又不单单是怜悯，源自内心更深层次的东西，在有一瞬间被轻微地触动了下。

或许，我们很多人都曾经有过，想被救赎，却只有踽踽而行的孤立无援。

不一会，外面开始变天，今夜的雨如期而至，夜风咆哮，噼噼啪啪的雨滴敲击树梢房檐，一道惊雷撕裂暗夜，闪电落下，一瞬刺亮。

云苏身子猛地一颤，此刻在她的意识之中。自己正手抱一块浮木，漂浮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忽然间，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她恐慌无助，只见眼前滔天巨浪，把她裹挟着卷入海底，巨大的水流冲走她手中赖以生存的唯一浮木。

想要求救，想要大喊，可是一切的声音都被堵在嗓子眼，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只有一行眼泪无声地划入鬓角，濡湿在枕头上。

陈拾生慢慢靠近她，宽厚的手掌轻抚上她的额头，一下一下，试图抚平她紧皱的眉心，声音轻柔又有力，“别怕，别怕，你已经得救了，坚持下去，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听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声音，不停地盘旋在云苏耳际，好像一道穿破黑暗而来的光。

陈拾生就坐在地上，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紧紧地抓住了他。

窗外时而狂风大作，时而暴雨阵阵，但并不影响房间里的人渐渐安稳下来的状态。

陈拾生眸光轻扫了一眼露在空气里的一张小脸，想起救下她的那一天，这个女孩虚弱的像个纸人似的，被他一把捞在怀里，轻飘飘的。

这么瘦，好了得多吃点才行，要不然就这小身板，今天这风估计都不敢出门。

“云记者，能听见我讲话吗？”陈拾生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