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第一天
第八章
罗蓝田抬抬屁股,挪到蒲团上盘着腿,和罗武达膝盖顶着膝盖,脸对着脸地坐着。
“知道你去骊山了,”罗武达低着头,一根根摘罗蓝田袍襟上扎着的鬼针草,“不过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看看这又是土又是汗的。”
“我真是昨晚睡觉没做着好梦——你知道我在山顶遇着谁了?”
“嗯?”罗武达抬起头,“遇着谁了?”
“袁家请的那个西宾。”
“谁?”罗武达没反应过来,“什么冤家?”
“就是前两天船舫上见过的那个,‘男生女相’的那个白泽御。”
“哦,他啊。嗯?他去骊山山顶上干什么?”
“谁知道他祭奠谁去了!拎着个白皮纸包袱,哭得鼻头栽歪的。”
“啊?”罗武达五官皱得如吃酸杏,“可怜人的。他哭的谁啊?你没打听打听?”
“我没事闲的,去打听那些。反正肯定不是父母——你那位姓袁的同窗,不是说他进京赶考来了?父母新丧还赶的什么考?除非是姓袁那小子撒谎。”
“那就不是父母,他撒这种没味儿的谎干什么。——诶,六哥。白泽御那种看起来八风不动的人,也会哭得鼻头栽歪?他哭谁啊?还要背着人跑到山顶上哭。”
“……”
“然后呢?遇着他就回来晚了?你俩一直说话忘了时间了?”
“我跟他能有什么话说?我就多余客套了一句,问他下不下山,结果就摊上事了。”
“摊上啥事了?”
“他哭得和个‘瞎眼蠓’一样,一跤把脚骨给摔折了。”
“啊?!”
“我真佩服他这‘没有打虎艺,还敢上山岗’的无知无畏劲儿。明明一看就是个在家里娇养惯了、俗事不通的人,偏就敢一个下人也不带,自己一个人跑到深山里面去。”
“又蠢又自大的德行。——诶?”罗武达突然反应过来,一巴掌抽到罗蓝田手背上,“你怎么把他弄下山的?”
“还能怎么弄?背下来的呗。不然呢?踢着他下来?”
“他哪来的脸啊?”罗武达不满地嘟囔道:“山上山下的,一个人走还累个够呛呢,凭什么让你背他?!你就回来帮他传个话儿,让袁崇真带人找他去呗?”
“我不是看……”
“看什么你看!”罗武达气鼓鼓抢白道:“你背了他多远?”
“也没多远……”罗蓝田不想惹他心疼,含含糊糊敷衍道:“主要是他把马栓在官道上,马也让人顺手牵羊偷走了。没办法只好两人共骑一马,我先把他送去袁家,再赶回来就耽误事儿了。”
“他可真行!”罗武达恨得直掐罗蓝田的手背,“我自己的六哥,我还没舍得让背着下山、没捞着共骑一马呢!他可倒好!他可真会享福!气死我了!”
“那你怎么不说他倒霉?又瘸脚又丢马,又破财又招灾的。我就是狠不下心来扔着他不管罢了,你喝的哪门子干醋啊?”
“什么叫‘喝干醋’啊?”
罗武达耳朵根一下子烧得通红,拔高了嗓门嚷嚷道:“你懂不懂什么叫‘亲疏有别’?对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外人,比对我都好,你还有理了?不行!赶明儿个你也得带我骑马去!我也和你同骑一马,坐你前面。再过些日子初雪落了,你还得背着我进山看雪景去——背着去,背着回来。”
“我对他好个屁!把你出息的,拿他跟自己比!我看见他就不烦别人。在六哥这里,你剪掉不要的指甲盖儿,也比他有分量些。”
“哼。”
罗武达心里平衡了,“那你明天就带我骑马去?礼部的那些老夫子们,且得忙些日子呢,我们弘文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复不了课。”
“明天六哥得进宫点卯,你等休沐日的,一定带你去。”
“怎么刚家来就又得点卯去?!”罗武达又急了,“这是又得进宫当差?又得十天见一次面?!”
“这次不用,”罗蓝田安慰他说:“以前是给先皇做贴身侍卫,不得不成天价大内值宿;这回是在羽林卫里正常当值,到了时辰就回来了,天天见得着。”
“那还凑合,……,可还是不好……”
罗武达嘟着脸,满心的不得劲儿。
“这可是人说的‘有了千田想万田,做了皇帝想成仙’。”罗蓝田笑着揉罗武达的脑袋,“之前六年里,统共见两次面咱也熬过来,现在分开一天都不成啦?”
“不成!不乐意!”罗武达赌气说:“要不哪天我跟爹说说,给我在宫里随便寻个差事算了,或者就把我弄进羽林卫里也成。”
“在宫里当差,就能老在一处呆着,就不用拆伴儿了?”罗蓝田笑道:“官差是那么容易当的?官差官差,这个‘差’字什么意思?就是被人‘差’来‘差’去,看人脸色,听人调遣的。依着六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