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情可待成追忆
露出左腕上一串油亮光滑的菩提珠。阿姐送他的时候,还是浅棕色的,经过这么多年的捻弄,如今颜色愈深愈亮。
“当年家母逝世,阿姐以蒲柳之姿、闺秀之身,投厅击鼓,经受钉板之刑,方才得以面圣。若如今我与阿姐生死互换,她定不会为区区旁人之言行而左右。”说到底,顾家不过收留她一场,一次告御状,已全了情谊。
姚宝昌闻言一怔,眸光微闪。九死一生的滚钉板,他是知道的。良久,他喃喃道,“倒是位不输男儿的女中豪杰。”
“那时,阿姐挑了一身红褐色的裙裳,奄奄一息被抬了回来,血腥之味掩都掩不住……”顾天瑜语调波澜不惊,说着说着,忽而话锋一转,“兰君子,你可有听说?”顾天瑜推测,这位头脑发达的贵公子,怕是连这恩怨的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楚。
不过,这些新贵,大多都是如此。
姚宝昌点点头,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了,“知道。”京城里的名人嘛,来之后,他听过好几嘴了。
顾天瑜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姚宝昌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天瑜嫌弃地别过眼神:“那就是她。”
是她?姚宝昌还迷瞪着。
是她!姚宝昌惊得瞪圆了眼睛。
下一刻,他露出了忍了好久的本色,“艹!就是那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顾天瑜眼底有怒意升起,斜睨了他一眼。
姚宝昌没顾上,连炮似的发问:“那个男的也喜欢,女的也喜欢,还命薄的那个‘绝世佳人’!”
他还记得那个小二的描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顾天瑜怒意转深。
宋娴听到这个说法时,只想回个“呵呵哒,胖王婆在卖西瓜”。
之前那个穿越者真得好到如此人人称颂?既有如此魅惑之能,她怎么就早早狗带了呢?可见人在做,天在看,抄袭卖弄太多,遭报应了。
她如今这个身体,长得这么妖孽,都不敢说这大话。
而且最烦的是,这几日,内院里不止一个人说她在模仿那个什么兰。
烦死了。
如今大家对她的传闻,不过是才情和美貌,却忘了她品行端庄,良善宽厚,给了多少家便宜和温暖。
顾瑾之回忆起,当年,阿姐曾说过一句,“听闻,绝代美人,当能闭月羞花。”
后来,有人画了一幅美人闭月图——高山巍峨,顶上有一美人白衣抚琴;美人之上,乌云半遮明月。山高水阔,尤显美人超凡脱俗之性。
阿姐见之,赞曰:“倒让我想起一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却不知,图上的美人画的正是她。
之后,这四句诗,也成了对她的颂扬。
他的阿姐,当初被多少人推崇之至,却得了那样一个结果。
姚宝昌抱歉地笑了笑,意识到言辞不妥。
之后,他瞠目结舌,不知过了多久,才叹道,“怪不得欧阳德至今未娶……”
差点得了如此天下无二的美人儿,可不得把其他人都衬成了鱼目,他情不自禁地“啧啧”两声,估计连鱼目都不如,是泥点子才对。
那些对顾天瑜颇为亲近、对欧阳德却是几分排斥的客气的人,也是惋惜这样的美人吧。哪怕顾天瑜进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顾天瑜懒得纠正这个傻子的想法。欧阳德至今未娶的原因是和他阿姐有关,却并非姚宝昌以为的那个。
良久,姚宝昌从怜香惜玉中回了神,却见顾天瑜面前,一株兰花跃然于纸上。
虽说他性子粗莽,却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等着。
等姚宝昌走了,顾天瑜一人独坐。他俯视着烹煮的茶汤,眸光清冷。屋檐上还是白雪皑皑,远看过去,身影竟颓露出萧索之意。
茶面上翻滚着一层白雪似的云沫,他一点一点回想起,那年个头小小,一脸懵懂地看阿姐煮茶的画面。
“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说罢,她推了一盏茶过来,“饮茶以客少为贵。”
顾天瑜折了一枝红梅,朝栖霞院踱步而去。
这个院子,他素日只允许下人早晨进来打扫一次,其他时间,不得入内。
今日新下了雪,一路走来,响起咯吱咯吱的碎雪声,愈显清寂空旷。
他推门而入,将红梅插在了高几上的青瓷瓶中。
屋内,一如既往的素雅。
他走进内间,依旧是深色的绒毯,花开富贵的模样;依旧是素白的纱帐,空谷幽兰的图案。
床帐整整齐齐地垂着,兰花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
世人都以为,她钟爱的是兰花,殊不知,她只是为了世人之所为而为罢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