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
一齐进了西屋。
杜英仍是低垂着眸注视着妻子,没有多问一个字。
“英哥,糯糯今天陪着应珠去了趟南枝村,她与应惜……见到面了。”顿了顿,女人接着道,“糯糯回来跟我说,惜惜瘦得很,像是吃不好,而且来年就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孩子去读。”
将那个名字含混过,景烈兰抬眼望向对面矗立着的丈夫。
不等男人开口,她接着道:“过几天是娘的忌日,烈琴与弗海肯定会回来,到时我们可以……”
没等妻子说出那个艰难的“求”字,杜英张开双臂将面色惶惶的女人裹进了怀里,“好。”
他明白景家的家风是宁折不弯,更知道景家三兄妹之间的感情与自己和弟弟比起来更是不遑多让,但巧的是,杜景两家竟都是学不会张口求助的性子,亲人之间虽然会守望相助,但要主动开口给兄弟姐妹们添麻烦,那实在是难上加难。
他们这一辈是如此,下一辈更是如此。这样的性子竟一脉相承,最终留下了太多不必要的缺憾。
只有重生而来的杜映雪勘破了这一点,逐渐明白家人存在的意义,也开始慢慢向哥哥姐姐与长辈们渗透。
听到男人有力的应声,景烈兰慢慢抬起头,喃喃道:“英哥……”
其实她有无数次都想只身跑到南枝村将女儿抢回来,也想不管不顾地发疯将表姐痛骂一气,但是她不能……不能将这些痛苦时隔多年再加之于妹妹身上。
烈琴多年来因着这件事心怀愧疚,自那之后每每见到自己虽然也在笑,但她就是知道,妹妹变了。
以前妹妹会对着她撒娇卖痴,就算嫁人后也是在她这个姐姐面前还是一副小女儿相,总是吵着让自己给做可心的衣衫裤袜,这在姐妹俩之间再自然不过。
但是自从应惜被大姨和表姐带走后,烈琴与她之间就变了,再回不到过去姐妹俩可以无所顾忌地互相索取,而是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烈琴有好多次都提过要将惜惜接回来,说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表姐要人要钱便去找她,就是不要再这样折磨母女二人。
可说来容易做来难,表姐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何况……的确是他们景家欠了她。
但是这回经糯糯一提醒,景烈兰意识到不该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她已经害了惜惜受苦六七年,不能害了孩子一辈子。
能不能将二女儿接回来暂且不提,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惜惜的上学难题。
糯糯说得对,现在似乎只有弗海能帮得上忙。
心中有期盼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就来到了兄妹三人相聚的那天。
每年的今天,景烈泰都会与两个妹妹来到爹娘的墓前祭拜,瞧见他们三人健康和乐的样子,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更放心些。
景烈泰与两个妹夫照例一起清除坟包后头的杂草,而景烈兰与景烈琴姐妹两个则是摆铺开精心准备的瓜果糕点,向离去多年的爹娘絮叨着最近的喜乐烦忧。
将带来的金元宝和币钞焚烧殆尽后,一行五人从白桦村的坟地赶往杜家庄。
应珠早已在家里备好了饭菜。
杜英这么多年一向是滴酒不沾的,可今天饭桌上竟破天荒地出现了几个小盅,旁边放着一壶今天临出门前夫妻二人叮嘱大女儿去买来的白酒。
“弗海,今天除了给咱娘过冥诞,另外还有一件事想……”
杜英也不拐弯抹角,为大舅哥与妹夫满上酒盅后也举起了杯,正准备直奔主题。
可还未说完的话却被一道温婉女声截过:“琴琴,弗海,今天我们是为着应惜的事来与你们商量。”
景烈琴与蒋弗海对视一眼,二人俱松了口气。
终于到这天了。
他们一直在等的这一天。
蒋弗海自然是将自己妻子多年来的煎熬看在眼里,他早知整件事情的症结出在哪里,却又顾虑那桩“恩情”而不敢贸然出手。
如今姐姐姐夫终于发话,他也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
只是女人接下来的话却叫蒋弗海夫妇吃惊不小,“主要还是为着惜惜上学的事,她快七岁了,我们都清楚表姐的性子……”
烈琴蹙眉,原来姐姐不是为了接惜惜回家的事。
蒋弗海却点点头,村里这边的确是在孩子们从七岁起就可以入学,而且是免学杂费的,只需家长交些书本费,就可以将小学六年读完。
景烈兰按住丈夫的手,撑着颤意道:“我们想……看看弗海能不能帮帮忙。”
没等蒋弗海出声,景烈琴已经放下筷子,直言道:“姐姐,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何况惜惜还都是因为我才……”
“没错,姐,姐夫,这件事不算麻烦,我会做个稳妥的安排。”
蒋弗海颔首,示意在坐的所有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