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来电
他在饭桌上翻来覆去地针对,向来滴酒不沾的小伙子自罚三杯赔罪,脸红得像只大虾,他才作罢。
我略带恶意地想,也许是他的小心眼,让他迟迟不能搞定移民关的终极Boss米歇尔吧。
米歇尔,是总部在华分公司的总负责人,据说一句话可以决定我们的沉浮。
“给你打电话,这么久才接,”他又说:“要是有急事怎么办?”
以前领导这么说,我会内疚,现在我早已明白如何把谈话的皮球踢回去。
“真有急事,要靠老大呀。”我边说边对着镜子洗脸,感觉自己很油。
“啊哈,说得好,我爱听。”他很满意。
“不过,我马上就不是你们老大了。唉,告诉你坏消息吧,总部大裁员,退出这边市场,我们都要被优化掉了。你怎么想?”
“呃,我想……我想明天再说吧。”我躺到床上,踢掉拖鞋,犯困了。
“我可没开玩笑,一刀切!米歇尔也要走了!我俩借酒浇愁,伤感了一晚上,你就没什么感觉?”
难怪他醉了。
我有所震动,揉着太阳穴,盯着天花板,还真找到了感觉,不过是“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这两年多,我虽是小小美工,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对公司的业务进行过对比分析。
总公司好比一台机器,分公司像个小机械手,并没自主权,由总部遥控指挥。
这就导致,分公司对市场反应迟钝,年复一年靠老客户维持。本土的竞争对手,对市场反应更积极,产品迭代更快。此消彼长,长此以往,迟早会输。
我想过跳槽,但迟迟未行动,主要是因为懒——欧洲外企,福利到位,工资还行,加班不多,业余时间看看展、充充电,搞搞兼职赚赚外快。魔都生存,夫复何求。
反正四十岁以前我不考虑结婚买房,四十岁以后,就更不会考虑了……
“唉,营盘都没了,何况小兵,不过,”他换了愉快的口气说:“好消息是,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赔偿是吗?”我说:“这算不上发财吧?”
“赔偿方案是N+3,孕妇赔偿到小孩一岁,中规中矩吧,但是里面有个发小财的机会,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
我看过劳资纠纷的新闻,如果对赔偿不满意,可以申请劳动仲裁,仲裁会倾向于弱势方,如果全体员工团结起来,和资方谈判,能多争取一些。
“是让大家和公司谈判吧?”我说。
“谈判?没用的,谈不过他们……公司专门请了法务,什么劳资谈判专家团队,带了翻译,从欧洲飞过来做赔偿金谈判。请这些专家,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他们管理层,哎!”他很愤慨。
“老大你不就是管理层吗?”我问。
“我有名无实啊,”他懊恼地哼了一声,“当然,主要是我想出国,没去争title。哎你就直说吧,N+3,你甘心吗?”
“法律规定是N+1,还多给2个月,知足常乐呗。”我回答。
耳边突然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传来爆炸般的大笑声,响了好久才停。
“知足常乐……呵呵,小姜,送上门的赔偿金你都不争取?”他笑得咳嗽起来,说,“要不是我知道,我真要被你唬住了,以为你不差钱呢。”
我被噎住了。团建时他打听过,我觉得没什么,便如实告知。我家里条件一般,三线小城,普通工人四口之家,有个弟弟,大学即将毕业。趁买得起,最近家里买了一套新房,准备以后给弟弟结婚用,每个月要还房贷若干。
我当然差钱,能多拿赔偿金,我会很开心。但我明白,有些事情争不来的,去闹去争,费时费力,多做点兼职都有了。
“公司合法赔偿,还能怎样。”我平静地说。
“当然有办法,要不我大半夜给你打电话,就是给你支招呢,如果你不甘心的话,嘿嘿,”他嘿嘿笑了笑,说:“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多搞点钱。合法的。”
“合法的?”我摸摸额头:“什么办法?”
上司志在出国,也许他想在出国前冲动一把,做个壮士?
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办法超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