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旧殿
二月的尾巴,虞清身体将疗愈,只是颜色依旧不太好。宫中又来人传旨的时候,她正在和立冬翻花绳,听到通报的时候,将红绳拉出了个死结。
她沉默地接旨,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问。宫人将内监送走,身边的女官打发人收拾箱裹,她们都是面带喜色,除了立冬。立冬看着她也一言不发,懂得她的心绪,心中除了死寂什么也没有。
皓月当空,虞清坐在树下,立冬则倚在一旁:“你不喜欢那里,我可以带你走。”语气轻淡,像是说今天的月光真好一样。
“我走不了的,即使被废了我还是他的臣。何况我的家族还在那里,我又能去哪里呢?立冬,你不会喜欢的。那里冰冷寂静,只有自己陪着自己。而你可以选择不去。”
“我才不会离开。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生病,难道是被那天晚上吓到了吗?难不成我是被你前夫吓到。怎么会呢?”立冬先是给了最肯定的答案,又插科打诨,避开她的伤心。“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是单纯因为天气太冷啦!把我给冻脆了。随便碰碰就容易受伤生病啊。”其实和寒天冻地没太大关系,就是上次立冬伤了心神留下的暗疾罢了。
“我不会的,我会陪着你。我说过,我只要你快乐。我在你身边,一定会有欢愉的。”
虞清眼中水光莹莹,凝视着立冬还想在再说些什么,嘴唇微微翕合几下,却什么也讲不出来,明明心下一松,却又隐隐发烫。
立冬璀然一笑,上前拥住她。“很感动是不是,我也觉得自己太让人感动了。”
虞清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泉暖汤里般熨帖,想不出什么,只能够伸手紧紧地抱住立冬的腰。
立冬也怀抱着她,给她最大的支撑。
虞清平静地踏出殿门,一如来时。马蹄声如扣门般在长长巷道中碎碎起伏 ,成行的马车渐次驶离幽深宁静的北都。马车帘窗静静,她带着立冬坐在里面,闭目塞耳,不闻不问。沉默地和这座城作别。三年时光,些许颓唐,其余皆是欢愉。
路途虽然遥远,但是慢慢地也到了洛阳。
说是旧殿,虞清不过只住了一年不到,留下的还是些不好的回忆。
虞清的心情不美丽,只看立冬的好奇,放她自己逛逛。“逛完再来找我吧。”
立冬笑着答应一声,“我就感觉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宝贝,等我把它找出来。”
虞清看她精力充沛地寻宝去,也不要其它人陪着,一个人走进室内。
室内早被收拾的干净,明朗日光映在窗柩上,和北宫的那扇窗像极了。虞清想走过去仔细瞧瞧,走进了几步,她才看见岑叡。他坐的小榻被屏风遮挡住,虞清进来的时候不曾注意。
该是早被他安排好的,室内只有她们两人。
“我等了你很久了。”岑叡从虞清进殿,就注意着她,等着她发现自己。不想三年未见,虞清居然变得这样迟钝。
虞清很迟钝地向他跪拜,眼睛只看着地上的木板,口中说的都是对岑叡的宽厚仁爱,心地纯良的敬辞,感谢他宽宥自己,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克正自律,重新做人。
岑叡听着这些话,心里微动。虞清不像虞清了。和他料想的不一样,至少虞清从不会这样姿态卑微地说伏愿,陛下千年万岁,大魏国泰民安。
虞清心动如擂鼓,她心里很是不安。似是要脱壳的秋蝉,垂死挣扎。她紧捏着手心,疼痛使得她略得镇定。她眼眸微垂,促息紊乱,带着身体也微微颤抖。
岑叡缓缓走到虞清面前,矮下身子将她扶起来。他挑起她的下巴,细窥她面上的波澜,从眉眼到嘴唇。他的手终于松开了,转而拾起了她抵在侧的手,拨开她的手掌,上面甲印明显,几欲出现血线。
“原来你现在这样怕我了。”
“不是惧怕,是臣服。妾深受君恩,~自当深省。”虞清也看着自己的手心,低声道。她再也没有那般勇气犯上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了此余生。
看着眼前的虞清,岑叡沉思,她变得恭顺柔静,她潜藏了本心性情。明明元夕夜里的虞清一如既往,甚至更加朝气。
曾几何时,虞清会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是否逾矩、犯上,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炽热情意。
岑叡想,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那个恣情纵意的女娘了,至少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松开虞清的手,轻声说:“抱住我。”
虞清终于抬起眼,望着岑叡平静的眸子,然后像是摩挲面具裂缝一般轻轻地抚上他的背。慢慢的慢慢的,一双臂膀也拢上了她的。两个相拥的人和两颗相依的心平稳下来。
用静默文饰过往,以安宁期展将来。
或许这样便是最好的安排。
殿外,立冬满手泥巴,捧着看不出来的玩意要去找虞清,被王仪瑷拦了个严严实实。“夫人能否东山再起,在此一刻。再重要的事也要往后推。”
立冬腾出一只手,把泥巴擦在她的衣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