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太和四年,正月元夕
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流不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1
不少楼坊也点上了特制的灯笼,自是比街边小贩扎的精致漂亮。不过今日她们不能在那里用餐食,那里今日怕是被权贵给包圆了。但是立冬带着她一路买摊贩吃食,这也尝尝,那也试试,兴致十足。远远的看见一家青楼那缀着许多人,定是有大热闹。
立冬拉着她挤到前边,发现是猜灯谜,赢的可将青楼特制的灯笼拿走。那灯笼,是条游鱼模样,形状新奇,十分少见。立冬点头赞叹,看着心向往之,问她可善于猜灯谜。虞清瞧她,眉头微微蹙起,眼珠晶莹,一派的稚气可怜,道是只能尽力一试。立冬闻言,兴致陡然,笑颜一展,只当势在必得。
事实是虞清猜的十分勉强,当然是铩羽而归。
“人无信不立,为言”
“半青半紫,为素”
“一来再来,为冉”
“水里游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为鲜”
“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2
前五个只是思索几下,便可猜出,又道是个门字。
“一轮明月挂半天,淑女才子并蒂莲,碧波池畔酉时会,细读诗书不用言。”3第六个确实不易,虞清左思右想,猜不出来是什么字。
立冬突然灵光一闪,附到她耳边道“有好酒卖,是四个字。”然后便被店家发现制止,只记作五个,而店家那边的要求是十五个。立冬也不失望,只道谜语刁钻,猜得也很有趣,虞清表现已然很好。满不在乎地牵着她,另寻去处。
走不过三丈,刚刚的店家赶来,将游鱼灯笼递上。
“这是何意,我们并未完成灯谜挑战。”话说如此,立冬却也眼睛粘上了那个灯笼。
“这是楼上客人的吩咐,他们完成了灯谜挑战,要将此等送与小郎君。”
虞清看立冬很是欢喜,便只想和楼上的客人道谢。顺着店家的指引看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身着靛色深衣作普通的权贵装扮,沉静地看向她,目光锐利又似无波澜起。
虞清眼眸微瞪,很是惊讶。又呼吸一滞,心狠狠地坠落,无法自控。立冬见她有异,关切地闻讯,见她没有回应,又摇晃她。虞清倏地清醒,连立冬也顾不上,拨开旁人,飞一般逃跑。立冬紧跟着她,硬是跟到了人流稀疏处,见没有停下的意思,上前将她拉扯到一旁。虞清还要挣扎,立冬紧抱住她,战栗的颤抖逐渐平定下来。
今夜的兴致随着那个人的出现戛然而止,她们出游必须中断于此了。
立冬看人已然安定下来,带着她寻一个遮蔽深处,作缩地于寸,带她回北都宫殿。
休养生息,一夜无话。
他是她的噩梦,虞清想他一定是恨极了自己。先是与她琴瑟和鸣,将她爱怜呵护。又把她的骄傲和荣耀打碎毁灭。他废黜她,驱逐她。剥夺了她所有的爱恨,让她形单影只、孤独落魄。
此次的重逢给予了她更大的痛苦,不堪的回忆几乎将她淹没,她只想逃离。
睡梦之中,虞清又记起那双眸子。沉渊无波,爱恨不惊。她的挣扎,只会让她更快溺死其中,她无法逃离,只好认命。
第二天一早,立冬依然疲累,她如今精力消耗得太甚,要疗养几日。而虞清发起了低烧,似噩梦连连,不得清醒。嘴里嘟囔着“阿爹阿娘。”见她如此,立冬只得留在殿内照看。
两日之后,虞清转醒过来了,精神依旧萎靡,立冬却真真的似风吹雨打过的桃花要萎谢一般。虞清又拘着她一起养身子。一日里的大半辰光,两人都在睡觉。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光,二人也话少,不再提及元夕夜。
三日后,有洛阳內监来到北宫,说是来巡视妃嫔、检修宫室。真是奇怪的很,北都宫城中多是先帝宫嫔以及和虞清一样被废黜的妃嫔,早不得恩宠,巡视来得十分无厘头。可这又似是一份希望,那个薄情的帝王可能念起了旧情,来接他的旧人还于洛阳。
虞清依旧称病,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实为常理。
巡视那天,虞清卧病在床。
殿中药气浓烈,而她面容憔悴,长发只用一根绮罗绑住。
王宫令引着巡看的内监进到内室,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原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的虞夫人现在如荒漠烟柳般瘦弱不堪。
内监下拜行礼,她也不说话,似是提不起气来。还是一旁的王宫令请他们起来,并代为回答他们的问话。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内监早早地结束一切,打马回了洛阳去。
虞清屏退宫人,内室里只余她一人,她左右辗转,不思其解,起身踱步,走到窗边吹吹风。
外头的小宫人没事在扯闲话,说自家娘娘时来运转,即使病重,那些內监还来探望,也不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