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共枕
“咳咳,咳咳咳。谢、咳咳,谢谢。”沈朝安面如白纸,蜷缩着似要把器脏都咳出,冷气猛烈地冲进肺里,冻得一瞬间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他索性放任自己破败的身躯歪倒在草里,湿润鲜腥的泥土味混着青草味,包裹住他,明明最不是时候,但他还是凝望夜空出了神。
残月终觅见圆满无缺,自小落得一身沉疴痼疾的他,又能在这世上寻到何种完满?
“别看了,我没事。”沈朝安缓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没去看蹲在旁边刨土坑的某人,尽管对方过于直白的目光已经好几次落在他身上。
沈朝安如今不过癸阶三层,加上身子骨格外地弱,在湖里泡过后,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如同细细密密的针往皮肤上扎,又冷又疼。所以,他得回家。
立刻,马上。
“对不起。”秦汣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而他的成果已经快能够埋一个五岁孩童了。
回应秦汣的只有归巢后发现丢了蛋的鬼噪鸟的怪叫。
不知是出于担心还是愧疚,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朝安身后,默不作声。
“之前算我多管闲事,现在我要回沈家了,你是要去做客吗?”沈朝安忍无可忍地站定转身,不过几秒他所在的位置已经浸晕开一滩水渍。
秦汣抬头瞄了一眼脸黑如锅的沈某又迅速移开视线,同窝在树间的鬼噪鸟大眼瞪小眼,手却十分诚实地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袍递了过去。沈朝安打量了一下那叠得齐整的衣服,虽然没有同其他秦家子弟那般华贵,但也比秦汣身上那缝缝补补好几处的破烂布匹精致许多。
“你想我在这儿直接脱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兀自地开始解起自己的衣衫。
秦汣的耳尖骤然染上一抹红,赶忙上前拽住沈朝安往另一个方向走。不同于沈朝安皮肤的阴凉感,秦汣的掌心是灼热的,那股源源不断的热度甚至自手腕攀上沈朝安的胳膊、肩胛,无声驱赶着三月湖的寒。
“这是我家。”秦汣在一处瓦房前停下,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朝安,似乎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什么。
沈朝安莫名不喜欢秦汣的试探和不信任,脸色有些不好看:“哦。所以呢,让我杵这儿不欢迎我进去?”
秦汣吐了口气,此前绷到极致的脊背慢慢卸下力,他不再多言,推门将人领到了屏风后,扛起一个大桶就要往外走,嘴里小声嘟囔:“你等着,我给你打桶热水来。”
“你别告诉我,你是要偷偷烧柴将一桶水弄热了。”稍显富裕的家族都会置备云火石,指甲盖大小的量就足够一桶冷水变得温热,可看秦汣一身的行头,沈朝安怀疑他根本分配不到半点。
果然,像被说中一般,秦汣身形顿住了。可迟疑不过片刻,他复又抬脚往外去,回传的声音轻却坚定:“我会很快的。”
此时沈朝安已将自己剥了个精光,裹着件快要垂地的白毛外袍,毫不见外地靠坐在秦汣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发号施令:“不用,你只需就近取水就够了,速去速回。”
话毕,秦汣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这下好了,小九的鱼干买不着了。沈朝安盯着偷溜进屋里的一地月光,漫无边际地想。
小九,秦汣。也当真是阴差阳错么。
比去之前重了不少的步子在不远处响起,虽然沉,但不乱。待到秦汣将装了大半桶水的木桶搁下,才听出少年的呼吸有些许紊乱,看他的额头缀着三两滴亮晶晶的汗,沈朝安莫名想发笑。
一小颗云火石扔进去,不过眨眼间,水面就腾起烟烟袅袅的白雾。
沈朝安敞开袍子,十分自在地将自己浸入桶中。他喜热,惧寒,那一湖冰冷带来的隐痛终于消退不少:“你也脱了,进来。”
十二岁,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不知害臊什么,在沈朝安解衣的一瞬就立刻掉转了鞋尖,单留给他一个十分倔强的背影。
“不用。”
“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
木桶对于装下两个瘦弱得过分的人来说绰绰有余,秦汣窝在另一边,膝盖用两只胳膊捆束在胸前,一动不动,活像被捏在手里的鹌鹑。
先前的张扬狂妄呢,眼里的杀意可都溢出来了,这会儿又一副小孩样。沈朝安闭上眼,让热水淹没了口鼻。
“喂。”
“沈朝安。”
“喂!”
“干什么。”他终于睁开了眼,神情困顿又掺杂着丝过度放空后的迷茫。
秦汣的目光自沈朝安的鼻子挪到眼睛,而后注意到对方被热气熏得粉若桃花的脸颊,缄口不言。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逾矩。我招惹在先,擅自替你驱人在后,也算扯平。”沈朝安此时如坠五里雾中,他也辨不清为何要为萍水相逢之人做到如此地步,可那句“再不打扰”又怎么都吐不出,思来想去干脆自作主张地揽责。
“往后那帮人若还欲寻你麻烦,可来找我。”他虽不是好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