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早春的一个傍晚,她去酒宴。
筵席过半,最后的客人姗姗来迟,简单白衬衣,袖子半挽,晒成小麦色的手臂捧一束花进门,花枝还沾着露珠。
她总是去看那花。
簇拥在男人胸口的花瓣,绯艳如吻痕,烂漫的情致。
宴会的女主人迎出来,关照热络,他大约也习惯了被逢迎,表情平常。
“又是哪位?”
“美时刻。”有人提示。
“哦?”那人好奇问,“结婚了吗?”
她想起戴了十年的腕表,似乎就是这家负责在亚太经营的持有者。成立于十九世纪的洋行公司,重创于二战,数次覆没又扬帆。
女主人将他带去另一头,花一直在他臂弯,和男人一起消失于屏风后。
“在看什么?”
她搁下餐巾,“我去下洗手间。”
问过侍应生,她搭电梯到顶楼,有一个露天休息区,零星客人坐在咖啡馆的玻璃房内。
高跟鞋拐向吸烟区。薹草写意,石灯笼如地上月。爵士乐声如烟,沙哑地飘至耳边。
螓首低垂的女人捻着烟支,跟着琴音哼,彩灯往醉生梦死里鼎沸,晚风中无边燎烈。
“夜安。”见占位,脚步声转至下风口。
“夜安。”
男人俊眉修目,黑色外套,利落的肩线和紧实的肌肉轮廓,当得起一声赞美。
察觉到注目礼,他看向手上的打火机,“要借火?”
抱花进门的男人将黑金色打火机,往石墩上一放,“自己拿吧。”
“谢谢。”
金属机身的余温带着他体温,粘上指腹,带来雪夜划火柴的错觉。
“叮。”女人用指甲顶开盖,垂首取火。
“吃得还可以?”
烟雾像松脱了缆绳。
“不错。”交还打火机,她夸道,“又贵又好吃。”
他看她一眼,“那就好。”
“刚才……”
“你说。”长相英气的男人扫过她面容,“应该没喝醉?”
“刚进来时,你是不是想转身退出去。”她八成醉了。
男人指腹蹭了下眉心,无奈笑,“很明显?”
她点头,“出于某种自我投射。”
一根烟快烧到指尖,百无聊赖。吊灯如冰川。她环臂趴在栏杆上,像只猫,静静望着楼下翩翩起舞的宾客。
“喝点饮料吗?有新品。”他张望着咖啡店,“不怕失眠的话?”
“你点吧。”等他端来两杯咖啡,她抽出手机壳里的大额面钞。
大高个明显愣了一下。
她并未多想,平铺直叙往前递,“很贵?”
“新品优惠,买一送一。”男人近似柔情的深褐色眼瞳盯着她,难以言喻,又像是无计可施,“不用给。”
她便没有再坚持,“不亏本?”
“限一周。”他尝了口,“有点烈,要换吗?”
“挺好喝的。”混合了海盐和坚果,一丝白兰地的鲜美,量身定做一样熨帖味觉。
他偏过头,她脸颊泛粉,难以猜测是被风吹的,还是纯粹吃到了美味,而感觉到了幸福。
“这里以前不是酒店?”晚风卷过裙摆,女人的线条若隐似现。
他挪开不算清白的眼,“烟花厂,老板买下来后就搬走了。”
喝得酩酊的情侣踉跄闯进他们的角落,抱在一起拥吻,大有干柴烈火的架势。
两人停下交谈。
叫声如置身荒野。握着杯子的男人小动物似的,往她那边靠了靠。
被吻的女生抻着脖子,迎上他们的目光,挑逗般冲她舔了舔唇角,抛他一个媚眼。
在愈发热辣的动静中,她垂眼,“回去了。”
“稍等下。”男人低头按手机,“他们马上走。”
一分钟后,保安过来,免费的房卡谦恭送上,将年轻的情侣请下楼。
他望着她快见底的大号瓷杯,“要续杯吗?”
“可以了,谢谢。”周围又清静下来。
风趁机偷吸两人的烟。
“花……”
“嗯?”
“我想问花的名字。”
“伊芙。”
“可以送女朋友?”
单手打开便携烟灰缸,他答:“送小朋友的,刚八周岁。”
一截骨感的手腕,质地优良的西装和衬衣,极致的黑与白,站在社交距离之外,健壮的身形亦有强烈的存在感。
她些许局促,“我不了解花,想知道送异性会不会引起误会。”
“我也不了解,觉得好看就买了。你六岁时喜欢花吗?”
“更喜欢和男孩子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