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生变
想象中被生吞活剥的痛楚并未出现,周身漂浮不散的血气也似是被一股凛冽寒风搅碎,那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的威压也在一瞬间顿然消失。
劫后余生的喜悦感从心底喷涌而出,只是这喜意还未上眉梢,又不由感到几分沉重压抑。
凌妤错愕地睁眼,视线之中便撞入一片翻飞的雪白衣袍,她楞楞抬眼向上看去,就对上一双淡漠无情的黑色眸子,那目光似携着逼人寒意,一寸一寸扫过她的面庞。
借着衣袂飘飘间卷起的凛凛剑光,她这才看清那庙外迎着风雪而来之人的模样,他着实是生了好一副清隽皮囊。浓眉细目,鼻高而挺,唇薄而红,乌发一丝不落地整齐束起,身形高挑,挺立如松,袖边以金丝镶绣着的云鹤在飘然之间也似成了真。
那人立在与她不算远几步之外的距离中,可那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遗世独立之感却尤为让人不敢近前。
偏偏他额心又缀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粒,恰巧中和了这股冷冽之气,倒是显得模样妖冶艳丽。
他的目光堪称无情地在她身上一扫,就落入庙内那满地碎肉断骨的人间炼狱中,眉峰稍聚,唇瓣轻轻掀动,声音如泠泠泉水,“你可是长水县凌府大小姐凌妤?”
凌妤正想开口,却忽然心血翻涌,喉口漫出腥甜,便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来,视线陷入一片朦胧之中,双腿一软,身子就要轻飘飘地向后倒去,意识正恍惚迷离时,那远立庙外,与庙内这一片狼藉格格不入的矜贵少年便闪身来到她的身边,伸手虚虚一扶,一股温暖的热流就慢慢从相接处涌入。
待她站稳,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冷声问道:“可好些了?”
凌妤用袖口擦去了嘴角正缓缓淌下的红线,平复了呼吸,才点点头,又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只是…想问,仙长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姓的?”
她气息虚微,吐字稍有些细弱无力,与那张显着病态的美人面倒是相契合,更也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美感。
少年却是面无表情,开口解释起来,“我是江时今,来此是为调查长水县女子失踪一案,受你父亲委托,故上山来寻。”
凌妤微微垂眸,脑海中又再次浮现起那几名护卫被撕扯碎裂的身体和柳烟最后含笑望来的目光,不由地想着,若是她再耐心地等一等,而非这般急匆匆来此,或是江时今能来的早一点,再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一具全尸也不留的局面。
“凌小姐?”他似是察觉到她的出神,唤道。
凌妤忙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竟蒙上一层水雾,她自觉失礼,侧脸拭去眼角余泪,声音也不由带了些哽咽的哭腔:“江仙长,可否求您,为他们将尸身化灰,我也方便替他们收殓了。”
江时今眸色微暗,拂袖一挥,灵光一闪,庙宇之中遍地的血肉碎尸便俱都消失殆尽,再看不到半点踪迹,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般,而只有那在空中浮浮沉沉的血气都在彰告着,这里死去了许多连名姓都未曾被记住的无辜之人。
他袖摆一转,从袖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肤色与衣料是一致的雪白,掌心卧着一只浅青锦囊。
“生死有命,凌小姐不必自责。”江时今语气平淡无波,话语却是劝慰之意。
凌妤稍稍诧异,伸手接过了那只锦囊,指尖不小心落在温热的掌面上,她连忙收回手,低声抱歉。
江时今目光从她血红斗篷上转开,淡道:“无妨。”
面上毫无波澜,只是心中却还是不免怔楞,他明知这些人魂魄俱碎,就是收殓了尸身也是白忙活一场,可视线在触及那双泛红眼眶时,心头竟微动,生出几分怜意,还说出了那般话语。
他拧着眉头,快步走在前方,扑面而来寒风冷雪吹的他倒是清醒了几分。
修士的世界,弱肉强食,生死有时不过就在一瞬之间。
看的多了,杀的多了。也就越发麻木。
于是生死便也不再成为需要悬放在心头的一件事。
凌妤见他脚步匆匆,连忙提起衣裙赶上,刚刚江时今给她输送了一波真气,这如何也暖不起的身子也竟有了些温度,走在这凛冬寒夜之中倒也不至于虚弱晕去。
只是江时今到底是修士,身体被灵气滋养,不畏风雪,自是步调轻快,健步如飞,而凌妤虽然身体微缓,但到底病根深入,不自觉地就落了距离,她又勉强加快跟上,一时不受就咳嗽起来。
他听见身后稀稀落落的咳嗽声,脚步不觉间也慢慢放缓下来,目光往后稍稍侧去,便落在那抹艳红之上,她身形病弱娇小,裹在兜帽斗篷里,脚步虽缓,却始终不停,似傲然盛放在这茫茫白雪之中一朵红梅。
江时今索性直接停下来,侧着身,站在原地等她。
耳边传来的踩雪声似乎消失,凌妤抬头一看,便望见笼在一片清辉月色之下,丛丛树影之间,宛如神祗般挺然立于雪面之上的白衣少年。
她心头不可避地微微一动,不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