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四十)
酒盏见空,一片雪白的衣纱飞至眼前,遮住了他过多关注的金絮那席。
他似乎看了金絮太久,无暇警惕其他。梁风顺着衣纱往上看,裸露肩颈的女子在他面前长袖起舞,红色嘴唇微笑着,期待地望着他。
梁风以衣纱遮挡扫视周围,眼前的热闹存在异常。
唱曲声不知什么时候增大,软软的曲调以不适宜的嘹亮传遍整个屋子。
他凝神仔细听,软调拉高之下,隐约掩盖了不知名角落里的呜咽。
有人在哭。断断续续,随时要咽过气似的。
他迅速找准发声方向,起身循去。
堂肆右侧一面屏风后,亮着灯笼的包厢内,传出一道女子微弱的哭泣和痛呼,还有几句破碎的求饶。
梁风认得,死刑犯忍着极大的痛苦嘴里却被塞了一块破布,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听起来年纪很小。梁风举起手臂,蓄力准备挥拳,试图破门而入。这时,一股柔软的力道包住他的右手,轻松拦下他即将前冲的气势。
力道柔软不含攻击意图,梁风没有立即抽手跳开,然而贴得太近,他本能改拳为刀横劈而去,却在一斜眼的余光中,看见右侧站着的人是金絮,他瞬间止住手刀攻势。
金絮浑身一缩,双手下意识更抱紧了他的手臂,掌风吹动她腕侧一小片衣衫。
梁风霎时窘迫了,当即收手垂在身侧。
“我没有注意到是你,没受伤吧?”
看来他对女子的防备还不算太低,竟没注意到金絮的靠近吗?
金絮除了被他掌劈的动作微微一吓,没有别的反应,也不生气,先前还对林融露出的笑容此刻隐去了。
“你会心疼她们吗?”她问。
心疼?梁风看了眼看不见的房间里的女子,被欺负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青楼女子很少能得到男人的耐心。如果客人们手段强硬,她们是会痛的。可是没有人心疼她们。”金絮道。
房间里微弱的哭泣逐渐变成尖叫,却仍压抑着,仿佛正受着重刑却不能惊动外面的人。还有床摇拍打木板的动静,听起来真的很像在打架。
“王爷还是别进去看了,她们不喜欢被围观。”金絮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走。
梁风走开两步,停下回头,脑海里形成对那房间内的模糊想象,薄薄一扇门,锁住了所有的挣扎和不情愿。那女子喊得那样痛苦,却无法拯救自己,外面的人也只能干看着。
“所以你想帮她们。”梁风问。
金絮目光越过他肩头,眼中不知因为什么而犹豫,良久,她点头,“嗯。”
“不如把嬉春院卖了,我护她们离开京城,送她们到她们想去的地方。”梁风道。
金絮摇头,“离开京城并不能解决问题,青楼女子是不被尊重的,去到哪里都是一样。她们无家可归,最初不是被父母卖了,就是人牙子拐了,都没有家,能去哪里?”
这话也是在说她自己,梁风思索一番道:“选个喜欢的地方,做点生意,养活自己。”
金絮还是摇头,“很多人不相信风尘女子会从良,即便她们想安家自立,不管做什么,在外人看来那都是一个由青楼女子做出的生意,大家都会觉得,想必给点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在青楼之外的地方受侮辱,那才是真的侮辱。”
“总不会没有一个地方是特例......”梁风刚开口又止住话头,还是不要置喙了,改道:“我理解不被尊重。”他看着她的双眼,“我尊重你。”
她没回应。可她不需要回应,梁风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他很多话是非常的苍白且无力。
“应和王这是想尊重谁啊?”
散漫的声音郎朗响起,盖过了唱词软曲,梁风眼光一侧,就见那林姓小官负手走来。看方向,这小文官方才是去解手了。
“才回京就上花楼喝酒,王爷真是好兴致。”林融揖礼,“下官见过应和王。”
语气是不是有点怪?梁风皱着眉,淡应:“嗯。”
“应和王也想竞价?”小文官似笑非笑地看看金絮,“这女人胃口也是大,有我和赵关都不够,还要加个应和王。”
梁风疑惑一闪而逝,金絮便笑答:“当然不,应和王殿下对我可没有兴趣。”
“哦?是吗?”林融似笑非笑的神情转向梁风。
梁风则将目光转向金絮,“什么意思?”
她犹豫一下,双手不自觉交握捏住腕侧衣袖,道:“年初......我发了一个对赌协议,抵押品是我自己。”
梁风眉头皱得更深,“赌什么?”
“赌钱。我需要一笔钱来维持嬉春院的运作,谁出价最高,我就和他对赌,堵我一年内能否将嬉春院的营收翻番。如果我赢了,这笔钱就不用还了。”
梁风立马拽着她手臂扯到旁边,低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