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三八)
王爷。”
梁风颔首打量一番,小缃养白了许多,也长高了,看起来比在王府时过得还好,这一年多应当没受什么难过日子。
小缃在他手边合膝坐下,为他斟酒,轻声笑说:“王爷是来找阿絮姐?您今夜可赶巧了,阿絮姐要招待赵老板,恐怕要晚些时候才得空了。”
梁风听愣了,小缃说完也微微一呆,手里的酒壶停滞空悬,壶嘴一滴酒液砸在案面,她迅速收起谄笑的神情,再问道:“王爷,您是来找阿絮姐的?”
“嗯......”梁风迟疑地点头,又快嘴补道:“但我不用她招待。”
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那赵老板搂着金絮走进嬉春院的画面,粗大的手臂和衣袖挡住她半个身躯。
小缃干笑着移开眼,作势起身,“那奴婢同她说去......”
梁风赶紧拦下,“她在忙就不打扰了,她知道我在的。”
“在忙”两字说完,脑海里的画面突然放大变得精细了,粗大臂袖上的花纹线线分明。他隐约感到尴尬,问道:“徐娘不是已经去世了,你们怎么还不离开嬉春院?她为何还成了鸨母了?”
“这是因为......”小缃坐回来,目光望向金絮闭门的那间房,片刻收回目光,又看看梁风,垂下眼道:“往后的日子,阿絮姐似乎有她自己的打算。”
梁风想问她有什么打算,小缃紧跟着说:“眼下嬉春院有些困难。”
“怎么了?”
“开春的时候,阿絮姐解散过嬉春院的。”小缃道:“但解散后没过多久,大部分姑娘又都回来了。她们无处可去,离开嬉春院独身一人难以存活,城内很多强盗专盯着这些孤立无援的女子。最后随身钱财不是被抢了,就是被偷了,连城门都走不出,只能回来求阿絮姐收留。”
“那她岂不是......”梁风也看向那紧闭着关住她背影的房间,他监督所有驻城布防,就是为了城内能安全一些,但总有他注意不到的角落。
“阿絮姐心软,也没别的法子,就先这样过着,走一步看一步。徐娘刚去世后的一两个月,周围好几户商贩盯上了这座房子,想吃绝户,甚至不惜对徐礼下手。阿絮姐支撑了好久,才把这房子守住了。后面遣散姑娘们时将大部分钱财都给了她们,结果血本无归,眼下嬉春院的日子有些难过。”
小缃道:“那段时间,我没有走,我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又一个个回来。她们说,在嬉春院这屋子里被强.暴,虽然要装出你情我愿的样子,但是至少还有钱拿,可到了外面被强.暴,别人只会记得她们曾经是个妓,从一个要花钱的妓变成了一个不用花钱的妓。”
“她们很难离开京城,又无法从良。”小缃担忧道:“阿絮姐今夜跟赵老板合谈,好像就是为了钱的事,有了钱嬉春院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但不知道赵老板会提出什么要求。”
梁风捏着指尖的杯盏,环顾四周,堂肆里的姑娘十分专注于自己身侧的男人,互相调笑,很少有目光投注到金絮那间屋子,可金絮现在谈的事情却关乎她们的命运。
梁风放下酒杯,“我知道了。我等她谈完事情,你不用多伺候了。”
“是。”小缃垂眸退下。
梁风坐近到金絮的房门口,等待她出来。
这么一等,等到了夜深的时候。
堂肆内的人三两散去,小缃过来告诉他,金絮去了后门的花园。
原来这些包厢还有个后门。梁风穿过堂肆通向后院的暗廊,步入一处烛火幽微的矮树林子。
这处小园子,前年的时候不曾来过,嬉春院内部倒没有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小,梁风皱了皱眉,难怪徐娘一死,周围就有人打这座房子的主意。
花园中心是一小片池子,池上有座短桥,桥上立着个人影。金絮坐在桥栏上,衣裳反映着月光,低头弄她的头发。
梁风走近两步,注意到她是在用衣袖擦头发,双眼出神地盯着桥砖,不知在想什么。
脑海中忽然凭空出现一幅画面,画面中央是被一堆女子围着的金絮,金絮在众人乞求的目光与攀附中飘摇地回应期待。梁风却想到了在礁县的那场雪崩,茫茫白雪中站在他面前的孤零零的二十几人,好像也是这样攀附与期待地看着他。
梁风又走近几步,金絮听见声响,向他看来。
“王爷。”
“怎么坐在这里?”梁风走上桥。
“喝得多了点,出来醒醒酒。”
与她还有一步的距离,已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见她眼神也迷离,不知道喝了多少。
“少喝点。”
金絮眯眼,看看他,脑袋往后一仰,仰得几乎跌下桥去,接着向前一倾,倾得上身快贴住大腿。
梁风前后看完,才知道她是在点头回应他说的少喝点。
“是不是喝醉了,回房去吧。”
她摇摇头,“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