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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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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夜将尽,天色依旧幽深。

梁雪雍醒来得早,见金徽酒没睡,关心他是不是失眠。

“臣郎不舍得阖眼,”金徽酒柔柔说着,双手挽紧了她的手臂,“臣郎怕醒来见不到陛下。”

梁雪雍盯着他的脸,抬手抚上他雪白的发丝。

“徽酒,你知道吗?”梁雪雍的声音极柔极轻,眼神中满含着追忆与眷恋,“昨夜见你在庭中追蝶,不禁让我想起很多年前,你兄长还在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蝴蝶的捉弄。”

“只是那不是在一个深秋的月夜,而是在一个早春的清晨。”

金徽酒知道,梁雪雍一提起他的兄长,总有太多说不完的话和讲不完的事,有的事她此前未曾说过,有的话他却已听过多回。

他听过对方提起她第一次见到金徽歌的时候,是在金府的后院里。

“那时我出宫拜访金丞相,向她请教母皇前日布置的策论,便在金府的后院看见了你的兄长。”梁雪雍娓娓道,“那时他坐在秋千上哭,我问他为什么伤心,他开始因为对我陌生,不肯告诉我,也不肯和我说话。”

“直到丞相过来,表明了我的身份,他才卸下了防备,帮着府上的奴倌一起款待作为客人的我。我再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之所以会哭,是因为被邻府的公子嘲笑那一头白发。”

“他问我他是不是真的像那公子口中说的那样,是人见人怕的丑八怪。”

梁雪雍说到这里的时候,面上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笑着说:“天知道,他要是丑八怪,这世上也就没有美人了。”

金徽酒没有见过兄长,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大致勾勒出对他的印象——冰肌玉骨、清妙出尘。

梁雪雍说他从霜雪里生出来,披着月光长大。

金徽酒口中附和着,心间却颇有些悲凉难堪。

梁雪雍从来觉察不出他的感受,也不避讳讲述这些故事,甚至更多的时候,会在讲述之时陷入一种偏执的魔怔,一边抱着他,一边喊出金徽歌的名字,把故事讲到一半又突然地停住,而后便没了下文。

“还有一回立春的时候,我去金府看他,便见他正躲着一只蝴蝶的飞近,看上去十分忧惶……”梁雪雍又幽幽地说起来,口中的声音越发地小,脑海的画面却越发地清晰。

她说着说着就不做声了,只是笑着,眼睛盯着面前郎君的雪发,眼神渐渐远了。

她恍若睁着眼睛在做梦,做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那梦里是开满百花的庭院,美丽的少年受到蝴蝶的青睐,却极力避开与它的碰触。

梁雪雍向他走近。

少年见着她,提着衣袍朝她匆匆走来,躲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望着不远处翩跹的蝴蝶,只至它远去才松一口气。

梁雪雍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自己身后,小郎君揪着她的衣袖,怯生生道:

“殿下,我害怕……害怕。”

梁雪雍嗤笑一声,拉过他的手把他带到身前,奇异道:

“那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蝴蝶,徽歌竟然也会怕么?”

却见小郎君摇了摇头,轻声道:“殿下,徽歌不是怕它……”

“是怕吓着它。”

从那刻起,梁雪雍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那只蝴蝶,驱不走赶不开地流连在一个人身旁,只为时刻嗅到那一缕香。

后头的事金徽酒便不必她讲,也再熟悉不过——那些都是金辅郎为了叫他讨陛下的欢心,谋得皇后的位置而告诉他的讯息。

梁雪雍与他兄长的爱恋遭到了陈皇后,也就是后来的陈太后的反对。太后不喜欢金徽歌那头雪一般的发丝,说那是不祥的征兆,以此为由在选秀郎的时候阻截了他的入选。

诚然,这不过是一种掩盖了朝堂与宗族之间利益纷争的借口,可像这样把一个人的声名气运归结在玄理和舆论上的借口向来行之有效。

那时的梁雪雍虽然愤懑,可储君的身份和一贯的忌惮使她不敢违拗太后的旨意,在这件事上保持着懦弱的缄默。

这是她如今想来也悔恨难消的憾事——因为金徽歌为了与她厮守,不顾自己的委屈和宗门的拦阻,用九日九夜的跪拜求得太后的松口,换来低贱的分位和刻薄的对待,入宫不足一年便遭逢意外,病死深宫。

金辅郎只有在向养子谈及这桩事的时候,表情才显出几分有别于平日里冷漠淡定的复杂,叹息道:

“当初极力反对他入宫,也不知是错是对。不入宫,或许他现在早已嫁给门当户对的娘子,过着妻家正夫受人敬重、与妻主相敬如宾的生活;入了宫,他这一生何其短暂惹人怜惜,却又为金家带来了何其难料的显贵……”

“陛下当初会力排众议地立你为后,想必这其中也含着对你兄长的几分愧疚。”

“徽歌……”梁雪雍痴痴地唤过一声,伸手抱紧面前的金徽酒,似要把他揉嵌进自己的的身体,两个人融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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